人各有萌,缘来则聚。

[楼诚][AU]《殊途同归》第七章【死棋】

* 脑洞依然有限,bug依然存在,求看破不说破哈哈。

* 没大纲,写东西全靠兴趣、脑洞和鸡血,本来想如果卡住就偷偷坑了,但大家一表扬我,我就心虚了,所以决定了,一定会写完。万一后面如果卡住,我再回来改吧。再次谢谢大家汹涌的评论和爱,特别受鼓舞,献上一万字!

 

#楼诚#《殊途同归》第七章【死棋】


by 阿不

 

明楼走的那日下着雨。

阿诚看着他拎着箱子从明公馆出来。

“走,我宁可让你走,也绝对不允许你和汪曼春在一起。”明镜神色决然地站在明楼身后,“告诉你,你永远不可能娶她,无论是现在,还是十年二十年后。她汪曼春想要进明公馆的门,除非有一天我死了!”

明楼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面无表情地,静静站在那里。

王叔把车子开到了大宅门口,等着送他家大少爷去机场。

阿香替明楼撑开了伞,明楼正要往前走,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拿着箱子的手。

——是阿诚。

“大少爷,你带上我吧,求求你。”他恳求地看着明楼。

“阿诚,我是去游学的,不是去玩,不能带着你。”明楼用另一只手摸摸他的头。

“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大少爷。你相信我,我可以替你做饭,洗衣服,我什么都能做的。”他说,“你带着我吧,我给你当仆人,这辈子都伺候你。”

明楼沉默地看着面前这个少年。

“我不需要仆人。”良久,他说。

……手松开了。

不得不松开,因为他已经没有理由可以留在这个人身边了,阿诚想。

他看着明楼冒雨走进车里,车子绝尘而去,消失在潇潇雨幕之中。

从此红尘俗世,天各两端,大概再无相见机会,他想。

可是手中空空如也,心中空空如也。

初心已然交出,再难收回。阿诚攥紧了拳头,却觉得就连半分温暖也握不住。

从手腕开始,一寸一寸冰冷,这冻雨,如毒侵染直到指尖。

 

+++

 

阿诚从那个有雨的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有人正握着他的手,很暖。

“你终于醒了。”明楼看着他说,温情脉脉。

他想要坐起来,明楼按住他。

“你才刚刚动完手术,不要乱动,”他对阿诚笑,笑里满是温柔,“这里是医院。你很安全,我们都很安全。”

阿诚并不是在担心自己,而是在担心那个代号“锦瑟”的女孩。

仿佛看穿了他在想什么,明楼说:“不要怕,刺客已经抓住了。”

可这才是阿诚最怕的啊!

他想起来那个女孩的笑容,无比美丽,但又无比决绝。

明楼俯下头,状似亲昵,却只是在阿诚耳边低语。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回答,现在并不是时候。”

有人在背后咳嗽了一声。明楼转过身来。

“南田课长。”他说,然后看了看南田背后的梁仲春,“梁处长。”

“听说阿诚先生醒了,特来慰问。”南田说。

“谢谢!”明楼点点头,犹豫了一下,他问,“恩师那里怎么样了?”

“汪老的遗体已经基本辨认完毕,我们一定会妥善安葬。”南田保证。

明楼站起身来,踱到窗口,然后背着手站在那里。

良久,他叹了口气。

“恩师过世,我本该悲痛欲绝,可是南田课长,你知道此刻我感觉到了什么吗?”明楼说,“我感觉到松了口气,因为只要想想,现在躺在那里面目全非的那个人可能是我,我就夜不能寐寝食难安啊。”

“明先生,你的不安我们可以理解。我们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严惩凶手。”

明楼摇了摇头,转过身来:“我知道我不应该苛责于你们。你们已经尽心尽力,只怪敌人太过狡猾狠辣。可怜我恩师,已经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还要遭此横祸。”

明楼给了台阶,南田连忙顺势而下。

“我们也要请明先生节哀顺变,保重身体。汪老不在了,在经济工作和情报工作方面还要靠明先生。”

明楼微微侧过脸看了看背后躺在床上的阿诚。

“恩师一走,我知道南田课长肯定有很多事情想要跟我商量,可是阿诚刚刚才醒过来,还需要静养,我们不应该在这里打扰他。”

“那是当然。”南田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再谈。”

明楼走回阿诚的床边,将阿诚的手握在手里,轻轻拍了拍,仿佛宽慰。

“别担心,我去去就来。”他说,声音里满是浓情。

然后他站起身来,对站在南田背后的梁仲春道:“梁处长,阿诚救我有功,我要求他的病房24小时有人守卫,如果再发生有刺客潜入医院对阿诚的安全造成威胁,我唯你是问。”

“是,”梁仲春立刻一个敬礼,“属下一定加派人手,保护好阿诚先生。”

眼看着明楼跟着南田从门口出去了,梁仲春才吐出口气。

他把拐杖往墙上一靠,一屁股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阿诚兄弟,我还以为你跟明长官只是玩玩,怎么玩出真感情来了?”

“胡说八道什么。”阿诚看着天花板。

“你都为他吃枪子了,还不是真感情?”

“我怎么会想到我真的会中枪?我只是想着要抢一功。”阿诚假装一脸懊恼,“富贵险中求,这事别人不懂,你能不懂?”

“太险了。”梁仲春摇头,“险得命都要没了。还好你福大命大,伤的只有肩膀。要是再偏那么一寸,”他在阿诚胸口比划了一下,“就算给你再多富贵,恐怕你也无福享用了。”

“别咒我。”阿诚说,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有烟吗?”

“这是医院。”

“别废话。”

梁仲春无奈,从口袋里摸出烟,给了阿诚一支,自己也点了一支。

“刺客呢?”阿诚问他。

“抓住了,”梁仲春一拍大腿,“这还好是抓住了,要是抓不住,汪老被炸死这么大的事情,谁来背这个黑锅。”

“什么,你是说……”

果然中枪之后的那声巨响是炸弹爆炸的声音,他没有听错。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也难怪,你那个时候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怎么还管得了那么多。”梁仲春说,“有人在汪副司长的汽车底下装了炸弹,一群人刚刚从后门护着汪副司长出去上了车,汽车就炸了。”

“这么周全的安保,汽车是什么时候装上的炸弹?”

“还不就是在大厅里闹刺客的时候,其实那个刺客只是前招,那个炸弹才是后手,变魔术你看过吧,”梁仲春说,“左手在人前划拉,右手藏在后面,左手的动静越大,右手的动静你就忘了。因为你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左手去了,右手才能在后面偷梁换柱。这个暗杀,也跟魔术一个道理。安排在大厅里的刺客是第一击,如果一击不中,还有炸弹这第二击。不过可惜了,”梁仲春啧了一下,“可惜汪曼春那天非说要留下来帮忙抓刺客,不肯跟她叔父一起上车走,不然……”

“瞎说什么。”阿诚打断了他。

“我也就跟你说说,”梁仲春扁了扁嘴,“反正那个汪曼春要是不死,以后祸害你肯定比祸害我多。”

“对了,刚刚你说刺客抓住了,是个什么样的人?”

“女的,长得还挺漂亮,可惜了。”梁仲春吸了一口烟,然后想起来什么,“你看,阿诚兄弟,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漂亮的女的都没好事,祸水啊,看看也就够了。”

“别说有的没的,那刺客什么来历?”

“这个女的名叫于曼丽,故乡是南边一个小镇。她是个孤儿,命硬得很,克死了娘,爹再娶的时候嫌她拖累,就把她卖进了窑子。她逃了出来,后来被人收养,养父全家又被人灭门。她就去找杀她养父的仇人,你可不知道,死在她手下的男人不计其数。最后被抓住了,判了个秋后处斩。可是她真的命硬,就这么都不死。军统从死刑场上把她捞了下来,专门让她帮他们干杀人放血的勾当。她功夫好得很,枪法也准,那天要不是你帮明长官挡了一枪,现在躺在那里的可能就是明长官了。”

“可是门口戒备森严,就算这个于曼丽有再大的能耐,又是怎么混进来的?”

“她有邀请帖。想想就知道,没有里应外合,肯定成不了事。”

“什么?”阿诚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有内奸?”

“不仅有,就在新政府办公厅的秘书处。哎哎哎,你别激动啊,”梁仲春看他要坐起来,连忙按住他,“放心吧,内奸已经抓到了。”

“抓到了?谁?”

“李秘书。”梁仲春说,“原来李秘书是军统安插在新政府办公厅的间谍,后来投靠了南田课长。可是没想到的是,原来他只是表面上假意投诚,实际上却只是为了配合这次刺杀行动。刚好明长官让他负责这次新年酒会的邀请帖印制,若是换了其他人,南田可能还会查,刚好是他,南田就没有过问。只可惜,那个南田一双眼睛还是不够亮,没有看穿他的真意。要是换了我,肯定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李秘书告诉南田洋子,他的上线告诉他,这次刺杀会由军统上海站一组和二组协作完成,虽然他不知道二组的执行人是谁,但是他被安排负责替执行人准备武器。他告诉南田洋子,到时候他会把枪里的子弹卸掉,只给执行人一支空枪,对方就算拿到,也无法实行刺杀行动,到时候就可以一举将对方活捉。结果呢,那个李秘书却给了于曼丽一支荷枪实弹的枪,然后在酒会大厅一团乱所有守备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到大厅的时候,埋伏在外面的刺客同党又在汪老的车子上装了炸弹。你想,如果不是明长官身边的人,又怎么会知道明长官的汽车坏了好些日子了,他来新年酒会是跟汪老坐着一辆汽车同进同出的呢。”

所以李秘书就是一组的协作人,阿诚想。

可是为什么二组的锦瑟知道三组也参与了行动,一组的李秘书却并不知道?

听梁仲春所说,自己是一个在李秘书的时间线上不存在的角色,而正是由他这个不存在的人,给锦瑟提供了子弹。

所以李秘书给锦瑟的不是荷枪实弹,而是一支真的空枪?

想到这里,那么多迷雾,终于慢慢散去,开始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说起来,明长官真是福大命大啊。那个于曼丽第一枪没有打死他,被你挡下了。他一心担心你的安危,想要赶紧跟着救护车送你去陆军医院,所以就没急着跟着上汪副司长那辆汽车。结果那个为他准备的炸弹,却炸死了汪副司长。”梁仲春说,“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你可是救了明长官两命啊。”

“有句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梁仲春说着,露出笑容,“阿诚兄弟,你这次不死,我们要发达了。”

“我都这样了,你还算计你的生意?”

“什么话?是我们的生意。现在汪芙蕖死了,大权旁落,能接手的也只有明长官了。你又是明长官的救命恩人加……小情人,”梁仲春暧昧一笑,“这次明长官一路高升,我们兄弟可是要跟着鸡犬升天啊。”

“你想哪儿去了,我和先生不过是露水情缘逢场作戏罢了。”

“阿诚兄弟,你要这么说,我可就不同意了。你啊,是没见着那天明长官抱着你的样子,那看得真叫人一个肝胆俱裂。要说明长官对你没情,把我脑袋砍下来我都不信。还有,你在这里动手术的时候,明长官一直在外面守着,哪儿也不肯去。中间南田来了一次,说怕是医院守备困难,万一刺客还要发动袭击就麻烦了,想请明长官去别的地方避避风头,明长官也不肯去。让他们来打死我啊,我就在这里等他们,明长官都这么说了,南田也没有办法,就让我多带一些76号的人在这里守着。”梁仲春摇头,“你说,这要是都能演,我得亲手给明长官颁个影帝。”

好吧,你欠他一个影帝,阿诚想。

“我睡了多久?”他问梁仲春。

“动手术就动了一个晚上,然后你又整整睡了一天。”

“他陪了我一天一夜?”阿诚问。

怪不得,刚刚看明楼,胡渣都长出来了。邋遢!

但是梁仲春显然没有注意到他在想什么,依然做着飞黄腾达日进斗金的发财美梦。

“到时候你可不要忘了我啊,阿诚兄弟。”他拍了拍阿诚,阿诚立刻吃痛地叫了一声。

“往哪儿拍呢?”背后有个声音说。

梁仲春立刻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嗖”地从床边的椅子上站起来,一个立正。烟还叼在嘴中,他赶紧拿下来在掌心里捏灭了,烫得他直眨眼睛。

“明长官。”他恭敬地道。

明楼是一个人进来的,南田大概是已经回去了。

他绕过来,背着手看梁仲春,看得梁仲春一阵发毛,没想到待到开口时,倒是缓和了语气。

“我知道你跟阿诚交情甚笃,见他醒来,不过是高兴。可是阿诚身上有伤,做事要有轻重。”明楼对梁仲春说。

“是,是属下大意了。”梁仲春连忙点头称是。

“还有,汪处长的叔父刚刚去世,她沉浸在悲痛之中,不便工作。所以,很多事情你要为她分忧。”明楼拍了拍梁仲春的肩膀,颇有份量。

梁仲春立刻明白了明楼的话里有话。

好事说来就来。果然,自己要飞黄腾达了,他想。

“属下必将竭尽所能。”他对明楼保证。

明楼手上拿着什么东西,是一碗热腾腾的粥。

他把粥搁在床头的柜子上,然后不容拒绝地,从阿诚嘴里取下烟。

“怎么,人刚刚才活过来,就开始折腾了?”明楼显然不赞成。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不是你的囚犯。”阿诚抗议。

“没大没小。”明楼说。

他在床边坐下来,把阿诚扶起来一点,让他靠在床背上。

“醒了就喝点粥吧,我刚才让人去买来的。”

“喝不下。”

“怎么喝不下,你伤的是肩膀,又不是胃。”明楼说,“多少喝一点,人有体力了,伤口也好得快些。”

他看见明楼拿起勺子,连忙说:“我自己来。”

明楼却把碗拿开了:“就剩一只手了,还不老实?”

“我自己真的可以。”阿诚坚持。

“好吧,”明楼放下碗,“你自己选,要么,我用手喂你,要么,我用嘴喂你。”

梁仲春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恨不得自己立刻就地土遁。

“明长官,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一步了。”

明楼也不留他:“好,现在是非常时期,有什么事,我希望你能随时跟我通个气。”

“一定。”梁仲春说着,赶紧拎起拐杖往外走。

非礼勿视,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可是刚刚打开病房门,却撞到了迎面而来的谁。

——是明家长姐明镜。

明楼立刻站了起来:“大姐!”

明镜看看病床上绑着绷带的阿诚,又看看胡子拉碴的弟弟,眉头绞紧了。

“怎么,你还想让人瞒着不让我知道?”明镜瞪着明楼,“瞒得住吗,今天早上的新闻已经登得到处都是了,《新年酒会出现爆炸,新政府高官身亡》……你知道我有多怕那个人是你吗?”

“这不是没事了吗,我没跟您说,也是怕您担心。”

“没事?如果不是阿诚帮你挡了一枪,你还能这么安然无恙?”

她伸手抓住明楼:“走,你跟我去新政府办公厅,辞职函我帮你写,你现在就给我把这个官辞了。”

“大姐,您这是在让我为难啊。“

“为难?有什么好为难?我就不明白了,做这个官有这么重要吗,做得连命都要没了。”明镜声音里担忧多过愤怒,“父亲临终时,拉着我的手说,明楼就交给你了,你让他好好读书,长大成人。等他长大了,他若要经商,你便把家业交给他。他若要从文,就让他当个学者。他若什么也不要做,只想做个普通人,你就好好管教他,然后把这份家业守住了,不要让他成为纨绔子弟坐吃山空,也不要让他作奸犯科丢了性命。我对父亲说,答应您的,我一定做到。父亲这才阖上眼睛去了。你现在这样,让我怎么跟父亲交代。”

明镜说着,眼里有了泪意。她转过头去,不想让人看到。

那样的明镜让明楼动容,可是他依然无法答应明镜的要求。

“大姐……”他只是牵起了她的手,想要说几句让她宽慰的话,但是明镜却甩开了他的手。

“你喜欢阿猫也好,阿狗也好,这个阿诚也好,姐姐都不管你,你现在就给我带着他出国去,滚去欧洲,滚去美国,滚去随便什么地方,就是不准待在这里。”

“好好好,大姐,我向您保证,等战争一结束,我就做回自己,当一个本本分分的商人,好好过日子。我答应您……”他的声音低下去,“……只要我还活着。”

明镜抬手就是一个耳光,用力过猛,就连她自己的身子也跟着一倾。

阿香赶紧上前扶住她:“大小姐……”

可是明镜不要她扶,只是满眼愤怒,盯着明楼。

“你必须活着。”她说,“你听到了吗?你必须活着。”

“是。”明楼低头应了一声。

“现在你给我回家去,”明镜说,“一天一夜不睡,你是想先把自己折磨死吗。回家去,洗澡,吃饭,好好睡一觉,然后你再来看他。你不用担心阿诚,我会把阿香留在这里照顾他。”

明楼点了点头,走到病床边。

“我们前路尚远,你不要逞强,好好养伤。”他对阿诚说。

用手温柔拨开阿诚汗湿的头发,他在阿诚的额上印下深深一吻。

 

+++

 

于是阿诚在医院躺了整整一周。

阿香每天都来,带着换洗的衣服,还有各种各样精心制作的点心和汤水。

“你不要再给我做吃的了,我都好得差不多了。”他对阿香说。

“这可不行。”阿香坚持,“医院那些东西哪里有营养,阿诚先生你伤还没有好,必须好好食补。”

再食补下去,可不得了,阿诚想。前日梁仲春来看他,便说阿诚脸整整圆了一圈。

他假装随口问起李秘书和于曼丽的情况。

“李秘书啊,已经叫汪曼春一枪毙了。”梁仲春说。

“啊?怎么回事?”

“那小子,犯了这么大的事情,还妄想抵赖顽抗,非说他自己不是假意投诚,给于曼丽的也确实是一支空枪。那个于曼丽也是嘴硬,无论怎么拷打她,也不肯咬出李秘书,非说子弹是她自己带来的。”梁仲春用拐杖敲了敲地面,“鬼才信她。她进门的时候明明被搜查了个底朝天,别说子弹,连个金属壳儿也带不进来。”

当然了,阿诚想,带进去子弹的不是她,是你!

“你还不知道吧,”然后梁仲春压低了声音凑过来,“原来那个李秘书竟然是于曼丽的情郎。”

“什么?”

“他们不是还有一个装汽车炸弹的同党没有抓住吗,李秘书说他确实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于曼丽也不肯说,所以汪曼春就搜索了全城旅馆,终于找到了一个旅馆老板,认出了于曼丽的照片。也是,长得这么漂亮,不想注意也难。旅馆老板说,就在刺杀前夜,于曼丽曾经和一个压低礼帽看不清长相的男人来这里投宿。你猜那个男人是谁?不是别人,正是李秘书。汪曼春查了房间,虽然别的东西都清得干干净净痕迹全无,但是却百密一疏,忘了清烟缸。烟缸里还留着香烟蒂,一个就是那个于曼丽抽的华堂牌,还有一个就是李秘书常抽的白金龙。他们两个倒好,来刺杀明长官的前夜,居然还在旅馆温存了一番。”梁仲春摇了摇头,“铁证如山,李秘书却还不肯认,非说自己对南田和汪芙蕖一片忠心。不说还好,一说那个汪曼春就疯了,还没等南田发话,掏出枪来就在于曼丽面前把李秘书毙了。李秘书一死,那个于曼丽就非说也要跟着死。你看看,果然是一对。”

“那最后……怎么决定的?”

“成全她呗,反正她软硬不吃,南田也知道从她那里套不出半句话。下周行刑,汪曼春亲自监刑。”

阿诚心里想了一百种营救办法,但想来想去最后都是碰壁,无计可施。

再说,没有上级指示,冒着伪装暴露的风险前去营救,这种事情是绝对禁止的。

胜利从来不是个人英雄主义。他们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任何行动都需要长谋远略深思熟虑步步为营。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深深叹息。

“阿诚先生,是不是伤口又疼了?”阿香看他叹气,不明原委。

“没有,”他连忙摇头,“我只是在医院里呆着,什么也做不了,已经呆烦了。”

“不急的,好了就可以做事了不是,所以最重要是要早点好起来。”她端出一大碗红豆汤,“来,这是今天的甜汤。”

“怎么又是这个?”阿诚唯恐避之而不及。

“这个对补血好。”阿香说。

“刚刚已经吃了那么多,我真的吃不下了。”他求饶。

“大小姐说了,一定要看着您喝完的。”阿香告诉他。

明明笑得一脸甜美,却是一副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的气场。

阿诚认命地拿起了勺子。

“大少爷昨天跟医生谈过了,说是明天就可以接阿诚先生出院了。”

谢天谢地,阿诚想。

“大小姐说了,等您一出院,就让您搬到家里去。”

“咳!”阿诚一口红豆汤咳出半口,“什么?”

“大少爷还没有跟您说啊?大小姐说了,阿诚先生没有父母妻儿,受了伤最需要人照顾,却无人可以帮手,所以一定要您搬到家里去住,方便我们照顾,也可以调养一下身体。而且苏医生是我们的家庭医生,可以随时来帮阿诚先生照看伤口,方便得很。”她想了想,补充道,“大小姐还说了,阿诚先生是为了大少爷挡枪才受的伤,我们照顾您是分内之事,您一定不好推辞的。”

第二天,明楼亲自开车来接他出院,但是却没见到阿香。

“阿香呢?”

“你这么想她,却不想我?”

“说什么呢你。”阿诚说,“她昨天说了要跟你一起来接我,我才问问。”

“阿香陪大姐去苏州了,”明楼帮他拿东西上车,不让阿诚动他绑着绷带的那只手,“苏州那边有点事,需要大姐马上过去。”

结果到了明公馆,发现明公馆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明台小少爷怎么也不在,去哪儿了?”他问。

明楼没有回答,只是道:“他会回来的。”

在背后关上书房门,阿诚说:“那天的来龙去脉,现在你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可以。”明楼在沙发上坐下来,“问吧。”

阿诚在他侧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第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阿诚直视他。

“我是军统局秘密情报组负责人,代号‘毒蛇’。”明楼直言不讳。

“什么?”阿诚一惊,从沙发上腾地站起来,牵动伤口,忍不住哼了一声。

“别激动。”明楼说,示意他坐下来,“你伤还没好呢。”

明楼就是那个和他的教官“毒蜂”王天风并称军统情报部门双璧的“毒蛇”?

虽然酒会那天阿诚已经暗暗猜到明楼是军统的人,但是他没有想到明楼居然就是很少人知道真面目的毒蛇。

这个真相信息量委实太大,他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阿诚重又在沙发上坐下来,思索着:“所以李秘书负责酒会邀请帖的工作是你故意分派给他的对不对?等等,办公厅给你配的汽车也是你自己弄坏的……所以冬至那天晚上你早就知道我走不了了?”

明楼笑了:“我们家的饺子很好吃吧。”

好吃个屁!

“计划是你定的?”他问明楼。

“不,”明楼摇头,“计划是王天风那个疯子定的。他要我当这个计划里的一枚棋子,我答应了。”

“这个计划风险很高,代价也高,为什么如此冒险?”

“因为王天风发现李秘书叛变了,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李秘书的手里握有一份重要的军统秘密情报,会对整个战局造成威胁。”

光刺杀李秘书不解决问题。王天风要做的,不仅是要杀掉叛徒,更是要让叛徒手上的这份秘密情报变得毫无意义。

“你要怎么做?”明楼在电话里问他。

“杀人。诛心。”王天风这么回答。

“所以所谓的锄奸计划,要杀的人并不是你,甚至也不是汪芙蕖,而是李秘书。”阿诚说。

“没错,汪芙蕖只是份礼物,”明楼点头,“如果我们想让日本人气昏头脑,让李秘书死得快点,就得送日本人一点礼物不是。当然了,汪芙蕖一死,大权旁落,我才能更快爬到我想要的位置,这对我来说,是件一举两得的事情。”

“所以这个计划从你的飞机在上海落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实施了?”他想了想说。

“看来你想明白了。”明楼微笑。

明楼飞机到达上海的那天,军统情报站发出了“锄奸”的指示,然后故意被日本谍报机关截获。这是一个真实的指示,阿诚也从郭骑云那里得到了通知,但是指示却没有指明刺杀对象是谁。可是如此微妙的时间,日本人当然把它和新官上任的明楼联系在了一起。

这是一个所谓的大汉奸明楼的暗杀计划,却一步步为李秘书设下陷阱。

他们要杀掉李秘书,让日本人不再相信他的忠诚和他手里那份情报。

他们还要顺便杀掉汪芙蕖,为明楼的上位扫清道路。

同时,明楼也可以撇清日本人对他军统身份的怀疑。毕竟,他可是一个死里逃生的受害者。

……一石三鸟。

他们首先稳住了李秘书,让他相信自己投敌叛变的事实还没有在军统那里暴露。

然后他们埋下了阿诚这个隐形人物,不知道阿诚存在以为只有一组和二组两线协作的李秘书被诓入了局。

再然后他们留下后手,让二组的另外一个人趁乱在汪芙蕖的车上埋下炸弹。

最后他们故布疑阵,在新年前一夜让于曼丽伙同二组另外一个人,在旅馆制造了过夜的假象。

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刻了。李秘书已在网中,无处可逃。

但是这个计划还有唯一掣肘,那就是明楼的去留。

在新年酒会那天,他不能和汪芙蕖同时上那辆被埋了炸弹的车。

“我本来是计划自己中枪的。”明楼说。

但是王天风有更好的提议。

“你不是想要用最快的速度把阿诚拉到你身边最近的位置却又不被任何人怀疑你们之间的真实关系吗?”王天风说,“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而且阿诚受伤对于明楼的留下非常合情合理。

一个长官如此担心自己的下属委实不妥,但是如果他是明楼的情人,则又另当别论。

原来自己是这块石头打中的第四只鸟,阿诚想。

王天风的计划确实完美。

“但……于曼丽怎么办?”他问。

明楼沉默了一下。

“在王天风的计划里,自始至终,她都是一枚死棋。”然后他说。

没有退路,没有余地,决然赴死,焚身以火。

王天风果然是个疯子,阿诚想,用命换命,以血祭血。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把大活人当作棋子。可是他不得不佩服他。胜利不是关于口号,而是关于代价。而王天风愿意付出代价。这代价包括任何人的生命,甚至他自己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同时身负这样的勇气和罪孽。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阿诚说,“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不是吗,为什么一直不向我表露你的身份?”

明楼不会知道,在知道刺杀计划后到新年酒会的这段时间,他有多么揪心折磨,日日辗转反侧,夜夜不能入眠。就算是睡着了,他也做噩梦,明楼倒下去,浑身是血。明楼放开他的手,走进雨里。明楼对他说:我不需要你。明楼说:再见,阿诚。……然后,这个世间再无明楼。

“因为我向王天风提了一个要求,王天风同意了,”明楼说,“但是他说,他也有一个要求,在他答应我的要求之前。”

“他的要求是你必须通过一个考验。”明楼看着阿诚,“这次刺杀行动,就是考验。”

“那么我通过了这个考验吗?”

明楼笑了:“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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