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各有萌,缘来则聚。

[楼诚][AU]《殊途同归》第十二章【风骤起】

#楼诚#《殊途同归》第十二章【风骤起】

 

by 阿不

 

王天风来得迅猛又凛冽,真像是冬日的一道烈风。

他密约昔日战友见面,明楼就选了德国乡村俱乐部作为会面地点。

谁会想到呢,被日本军部和76号挂名通缉,赏金无数的毒蜂竟然会有胆来上海,还大摇大摆在上上下下都是汉奸走狗的地方以赌客的身份出现。

……所谓藏木于林。

阿诚和郭骑云在毒蜂毒蛇密约的包厢外面站岗。

“他们不会打起来吧。”郭骑云有点担心。

“打起来也不怕。”阿诚说。

“说得好像你家一定赢一样。”郭骑云不服气。

阿诚不说话,想想明楼手上那个厚厚的茧子,然后笑了。

可是笑容还未从脸上褪去,突然听得包厢里面传来杯盏碎裂的声音。

不好!阿诚和郭骑云面面相觑,连忙冲了进去。

结果一进去,就看到明楼反手扭住了王天风的手,把他的头重重按倒在赌桌上。

“快放开我长官!”郭骑云说着就要掏枪,阿诚连忙一伸手把郭骑云的枪按住了。

“谁叫你们进来的!”王天风厉声道。

“我们,我们听到……”郭骑云立刻噤了声。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阿诚把手放在明楼绷紧的手臂上,明楼哼了一声,才把手松开了。

“明明打不过我,还来惹我。”他对王天风说。

王天风甩了甩手:“我怎么打不过你,只不过你现在比那个时候胖了那么多,跟我根本就不是一个重量级。要是回去那个时候,你试试我打不打得过你。”

“我记性好着呢,你那个时候也是我的手下败将。”明楼说。

见两人还是针锋相对,阿诚看了看表,说:“时间有限,你们谈事就谈事,不要动手,不然一会儿真把军警招来,吃不了兜着走。”

王天风斜眼打量他:“这里也有你说话的份?”

长官威严摆在那里,阿诚只好不作声了。

“怎么了,他在我面前也这么说话,碍着你了?”明楼说着,重新在牌桌对面坐下来,“而且,你自己的计划失败,有什么脸把气撒在别人身上?”

“我叫毒蜂,又不叫上帝。”王天风也在牌桌另一面坐下来,“从来没有万全之策,计划不执行到最后一步是不知道结果的。”

“倒是会找借口。”明楼说,懒得跟王天风打嘴仗,“说吧,需要我怎么配合?”

“你只要帮我找到我说的那个人即可。”王天风正色道,“只要找到那个人,接下来就交给我了。”

“要我帮你找人,却什么线索都不给我,这不是叫我大海捞针吗?”

“如果不是须要大海捞针,我干嘛来找你毒蛇帮忙。”

明楼想了想:“我有多少时间?”

“越快越好。”

“屁话。”明楼骂道,“这话我也会说。”

“一周内,”王天风说,“再晚了,我怕就算找到人也没有用了。”

“知道了。”明楼点点头,答应下来。

“那我等你消息。”王天风倒也干脆,听明楼答应了,立起身来就走。

郭骑云赶紧替他递上大衣。可是就在王天风要走出包厢的时候,明楼叫住了他。

“万一我失败了呢,会如何?”

王天风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会有人死,”王天风说,“会有很多很多人死,都是那些在前方浴血抗战的战士。战局也可能发生逆转。”

直到坐上汽车,明楼都沉默不语。

“很少看你这么严肃。”阿诚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明楼不答,只是道:“你知道许鹤吗?”

“许鹤?”阿诚迅速搜索了一下他的记忆库。

他想起来了。许鹤是一个党内高级干部,负责过很多地下党的工作,还担任过将官参谋。

“许鹤怎么了?”

“叛变了。”

“什么?”阿诚震惊得差点把方向盘打歪了,“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我不知道。”明楼脱下眼镜,捏捏眉心,“听王天风说他是因为骄横气盛,打死了自己人,党内要处分他,他不服,便逃了出来。但是他逃出来还不算,他还带出来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

阿诚想起来王天风的话,心猛地一凉。

“战区图?”

明楼点点头:“他打算拿它跟日本人做交易。”

“所以……他来了上海?”阿诚问。

“没错。”明楼重新戴上眼镜,“王天风接到任务要刺杀许鹤。他是一路追着许鹤来上海的,本来想要在半路截住许鹤,拿到战区图。但是这个许鹤是做地下党工作出身的,对军统的作派清楚得很,王天风在路上扑了空,没有截住。”

“那既然许鹤已经到了上海,为什么不立即跟南田联系?”

“王天风放了风声出去,说是军统在上海成立了锄奸队,有一张暗杀密令,这个上面首当其冲的就是许鹤的人头。前两天汪曼春不是失踪了吗,王天风便说汪曼春也是这张暗杀密令上的人物,所以已经被锄奸队暗中刺杀了。”

“他倒是会抢你的人头。”阿诚看向明楼。

“这样也好,省得南田来烦我。”明楼回答。

“可是你要怎么找许鹤?”阿诚问。

“那个许鹤自知战区图事关重大,他这样叛逃出来,国共两方面都不会放过他,自然非常小心谨慎。再加上他听说汪曼春被刺杀,就更不愿意亲自露面了。所以如果他要跟南田交易,一定会找一个斡旋人。”

“你要找这个斡旋人?”阿诚问。

“我们不知道许鹤在哪里,只能从这个斡旋人入手。”

“有妙计了?”

“没有什么妙计,只有一个想法。”明楼说,“姑且试试,也许能成。”

把车子停进明公馆,从车上下来帮明楼拿过公文包的时候,阿诚叨咕:“王天风倒好,把最难的找人任务给你,他自己就领个刺杀任务。刺杀任务我们也行啊,他要是能够告诉我人在哪里,再给我把枪,我现在就去把许鹤办了。”

明楼回头看他:“怎么了,跟你前教官有过节?”

“没有,只是不喜欢他那劲儿。”阿诚说。

“是啊,”明楼点点头,“真看不过去,大摇大摆,像个正宫。”

阿诚一愣,转头看明楼:“说什么呢。”

明楼笑了:“我说你今天怎么回事,原来是吃醋了。”

阿诚站直了身体:“我为什么要吃王天风的醋?”

“不诚实。”明楼笑着点点他,然后说,“因为你在意,在我特别艰难的一段时间,是王天风陪着我,不是你。”

阿诚被看穿了心事,不说话。

“好了,逗你的。你也陪着我啊,你一直都陪着我,”明楼抓起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在这里。”

“少来。”阿诚脖子根一热,立刻挥开了明楼的手。

“你看你,又不诚实了。”明楼说,想了想,“不过,估计这两天你倒是真不能陪我了。”

“怎么了?”

“要委屈你一下,陪我演一场周瑜打黄盖。”明楼说。

 

+++

 

自从阿诚中枪以来,梁仲春就觉得自己要飞黄腾达了。

现在看来,这感觉没错。

汪曼春失踪之后,76号情报处的工作由他兼任。你看,就连老天也在帮他,让汪曼春那个妖孽居然被军统的锄奸队给收了去。现在整个76号都得听他号令,让他不免有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感觉。今天他来新政府办公厅,就是明楼想要找他过来聊聊最近76号的动向和工作。

可是梁仲春一走进明楼的办公室,就立刻有一种想要麻溜滚出去的冲动。

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温度仿佛在冰点以下。低气压如黑云沉沉压在头顶上,让人脑袋发麻。这里可不是春天,他想。

……山雨欲来风满楼。

可是长官命令,不得不来,他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了。

“梁处长,来得正好。”看见他,明楼站了起来,“你来看看,他们这是要造反啊。”

“下属愚钝,不知道明长官为了什么事这么生气。”梁仲春赶紧赶了几步,走到明楼面前。

“我刚刚就任的时候,查了关税额度。那个月的额度是不到六百万。”明楼说,“刘秘书,来,大声念给我听,这个月的额度是多少?”

“还,还是不到六百万。”刘秘书的声音几乎都听不到了。

明楼砰一掌砸在桌子上,梁仲春一个哆嗦。

桌上的咖啡杯都被震得抖了一抖,凉掉的咖啡洒出来,溅了一桌。

“你们这么多人都是干什么吃的?”明楼指着面前这些噤若寒蝉的科室主任,“新政府的工资都是白给你们的吗?从我就任到现在,居然一点对策都没有,一点实效都拿不出?你们啊,我看你们不是心不在工作上,而是故意欺上瞒下私相授受为己牟利。”

“可是……可是进出口的章子在阿诚先生的手上。”有个人怯怯抗议。

明楼转过头来,望向被摆在枪口上的阿诚:“你有什么好说的。”

“先生,您这么说我就不懂了。”阿诚看上去似乎也憋着一股气,“进出口的单子,每周我都跟您做报备,这一笔笔一件件您也是看过的。”

“放肆。”明楼欺身而上,“你这么说,就是我的不对了。”

“我什么也没有说,都是您说的。”阿诚望着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明楼点点他,咬牙切齿:“好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梁处长!”他回头喊梁仲春。

“是。”梁仲春小心应道。

“把人给我带走。”

“带走?”梁仲春一懵。

“不只是他,还有那些藏在新政府里的蛀虫。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什么都敢吃。今天我就要叫你们把吞下去的都给我照原样吐出来。查,给我查,就算把整个办公厅给我翻过来,也要把每个帐户都给我查清楚了。如果有财产来历不明又无法交代具体原因者,全都给我带走,以通国通共嫌疑处理,谁知道那是不是从重庆还是延安来的贿金?!”明楼背着手道,“梁处长,我责成你严查此事。新政府里的蛀虫实在是太多了,这一天不整顿,一天难治沉疴。”

“是。”梁仲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有罪还是无罪。”从阿诚面前走过的时候,明楼这样说。

 

+++

 

阿诚在76号呆了三天。

茶粗饭糙,睡觉的铺子还硬得不得了。但这却不是他吃不香睡不着的原因。

阿诚担心的是明楼,他担心明楼的方法是否能够收到成效。

到了第三天下午,梁仲春出现在他的牢房门口。他是来放人的。

“你不要怨我,明长官发那么大的火,不关你两天不行。”送他出去的时候,梁仲春这么说。

“我知道,我心里清楚着呢。”阿诚说,然后想起来问,“其他那些被你抓进来的人呢?”

“放心吧,都放了。”梁仲春咧开嘴笑了,“不是我说你啊,阿诚兄弟,有时候论了解明长官的心思,你都比不上我。”

那天明长官发话了,梁仲春一琢磨,这账吧,不查不行,可是真要把人弄到少个胳膊断个腿就更不行了。所以他连夜查账,按照明楼的意思,把最近几月进帐最多又无法交代具体来历的人,都抓进了76号先关起来再说。但是对这些人,他既不审问也不用刑,有茶有饭,好好伺候着。这样既可以按照明长官的意思杀杀那些人的威风,又不至于真的把那些人拆皮挫骨得罪了他们。本来嘛,要说每个月账户里进账最多的,也是他梁某人。要关,也是他第一个先被关。要杀头,也得先拿他去祭刀。所以说,他也不想这些人真的出事。所谓唇亡齿寒,兔死狐悲。

“你说说,明长官为你闹了这么一出,到底算是怎么回事。”他摇头。

阿诚一脸不耐烦:“还不是他嫌我去杜鹃那里太勤了。”

“阿诚兄弟,不是我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抱着明长官这么大一口碗,你居然还敢看着别的锅里,你就不怕把你自己撑死啊。”梁仲春说,“还有,你自己撑死不要紧,你不能殃及池鱼啊。你看看,这次新政府有多少人因为你蹲了一次76号,就连老哥我都被吓出一身冷汗啊。那些不知道明长官真意的人,估计连胆都吓破了。”

“好了好了,我这次得了教训了。”

“就是,可不能再来一回了,”梁仲春说,“你啊,回去好好给明长官道个歉。你看,明长官也没想真的把你怎么的,他还是心疼你的。刚刚也是他打电话来要放人的。你回去之后,就跟他服个软,事情也就过去了。”

阿诚回到明公馆的时候,明楼正在书房里。

阿诚被抓进76号的事情,他们瞒着明镜。怕她担心,因此只说出去公干几天。

“瘦了。”明楼看着他,“没好好吃饭吧。”

“我没事,”阿诚坐下来,“找到了吗?”

明楼点点头,把一份报告递给阿诚。

“除了你之外,这个月有十几个人的户头有大额进账,其中最多的这个人叫做陈炳。”

“陈炳?”阿诚记得他。新政府办公厅的军需官,家里有点背景,和日本军部走得也近。

“梁仲春把这些人也跟你一起关了,但是有个人第二天就被日本军部情报处保释出来了,说是他户头的异动是军部拨付的款项。你猜猜是谁?”

“就是他?那看来这个陈炳就是我们要找的斡旋人,日本军部给他的那笔钱就是让他给许鹤买战区图的钱。”阿诚说,“那这个陈炳会把许鹤藏到哪里去呢?”

“陈炳从76号出来后,我一直找人跟着他。他每天的活动还跟平时一样,并没有什么异动。”明楼说,“三点一线,家,办公厅,还有一个,烟花间。”

这么一说,阿诚想起来了,他在烟花间里遇到过陈炳不止一次。

这个人又贪财又贪色,好几次还打杜鹃的主意。不过杜鹃在烟花间也算是个角儿,侍奉的达官显贵也多,因此并不怎么给陈炳好脸色。

“这么个重要的人被陈炳藏起来,不可能每天不好好伺候着,但是他的每天活动又没有什么变化,那么那个人只能被藏在他平时经常活动的地方。新政府办公厅不可能,这里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所以要么就是藏在家里,要么就是藏在烟花间。”明楼说。

“要不要找人去他家里探探?”阿诚问。

“不用。”明楼说,“我已经查过了,人不在他家。”

“哦?”

“根本不用去他家查探,找个人去菜场跟他家佣人攀谈几句就能知道人不藏在家里。”明楼说,“若是家里藏了一个大男人,每天不多加几道菜怎么够。”

阿诚点头:“那么人就是在烟花间了。”

“我已经告诉王天风了,他和郭骑云今晚就会行动。”明楼说,“我听说你在烟花间有个相好。”

“杜鹃?”

“我们需要她帮忙,到时候制造一点骚动,便于王天风他们潜进去。”明楼说。

“没问题。”阿诚说,“我现在就去找她。”

“她可靠吗?”

“可靠。”阿诚点头,“她绝对不会出卖我,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

明楼抬头瞟他一眼:“说的倒像你们是生死搭档一样。”

“怎么了,嫉妒了?”阿诚有些好笑地问。

“我嫉妒什么。”明楼说。

“不诚实。”阿诚拿他的话还给他。

但是然后他凑过来,轻轻吻在明楼温暖的唇上。

嘴唇离开的时候,明楼嫌弃地看他:“怎么接个吻,嘴都不带张开的。”

“76号里没有刷牙的奢侈,所以你知道的。”

明楼啐了一口:“好啊,你肯定是故意的。”

阿诚笑了,拿了衣服出门去。

“我走了。”他说,“希望我能带回好消息。”

阿诚走了之后不久,天空就飘起了雨丝,然后细雨变成了瓢泼。

明楼立在窗前,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和无法穿透的雨幕,有点心神不定。

即便回到书桌前看文件,可是心思却依然在行动上。

毕竟,此一役,关系着千千万将士的生命和前线战局。

等到眼睛酸痛的时候,他停下来看看表,已经夜里两点多了。

摘下眼镜,明楼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再次踱去了窗口。

大雨如泼,还是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明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过去接电话。

“大哥……”电话那头阿诚的声音差点被嘈杂的雨声盖过了。

接下来的三个字让明楼的心猛然一沉。

阿诚说:“事不成。”

 

+++

 

许鹤死了,被王天风一刀割喉。

这个技巧本来是王天风教给明楼的,可是最后明楼反倒使得比他好,让王天风很不忿。

可是这个用来对付许鹤已经完全够了。许鹤就连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就一头歪倒在地上死了。而在房间外面的那些特工还浑然不觉。烟花间里又有两个公子哥儿为了杜鹃争风吃醋,打得你死我活。还说是什么高门子弟,吃相这般难看,特工们兴趣盎然地看着,想着哪天又可以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是许鹤虽然死了,要命的是,在许鹤身上却并没有找到战区图。

许鹤已经把战区图交给了陈炳,而且为了避免夜长梦多,陈炳直接把图交到了南田洋子的手里。

无计可施,王天风和郭骑云只好先尽快把现场清理干净,然后把许鹤的尸体,连同陈炳给他的钱和新身份趁着大雨的掩护一起运走,以制造许鹤没有死,而只是趁着夜色自己偷偷离开的假象。

夜里三点多,明楼穿着雨衣赶到郊外。

大到几乎可以把人碾碎的狂风骤雨里,王天风就拿了个铁锹和郭骑云在那里挖坑,准备填埋许鹤的尸体。

明楼上来就揪住了王天风的领子:“你怎么说的,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王天风没有挣扎,任由明楼抓住他的领子。

“我也说了,计划不执行到最后一步是不知道结果的。”王天风说,“我们的速度已经够快了,但是没想到那个陈炳却比我们还要快一步。”

“你知不知道这次失败意味着什么?”明楼质问他。

“我怎么不知道?!”王天风说,“我们两个都是罪人,我们都该死,我们该给前方的战士们殉葬。”

说着,王天风丢了铁锹给明楼。

“来,明大长官,挖个坑,把我们两个都埋了。”王天风说,“我同你一起死。”

“死了,就能换回千千万将士的生命,挽回战局了?”明楼声嘶。

雨声太大了,明楼的话听起来就像是在怒吼。

“那你说怎么办?别告诉我说你是要我冲进日本军部情报处去把战区图抢回来,你知道那是以卵击石。”

“王天风,我告诉你,我还真不介意拿你去填弹壳。”明楼话里带着狠劲。

“我要是能填得上,我就去填!”

他们站在雨里,瞪着对方。

大雨碾过他们的脸,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就算穿着雨衣也毫无作用,他们简直就像是被泡在水里一样。

良久,明楼长长出了一口气,终于松开了王天风的领子。

他说:疯子,我们需要一个计划。

我知道,王天风这么回答。

你有什么主意,然后他问明楼。

没有。明楼摇头,暂时还毫无头绪。

但是一定会有的。必须有。明楼说。因为我们只能成功。

 

+++

 

他们回到家已经凌晨五点多了。

冬天早上亮得晚,他们回来的时候,天色还黑漆漆的,明家人也都还在睡梦之中。

阿诚小心翼翼地上了楼,不想吵醒她们。

他浑身都被淋透了,一整晚又情绪低沉,这时候赶紧洗了个热水澡,然后上了床。

本来在76号蹲了几天,没怎么睡好,今天又奔波了一天,本应十分困倦。可是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他睁着眼睛在床上躺到七点多,终于躺不下去了,一骨碌起了身。趁着明家人还没起床,他去了明楼的卧室。卧室门没关,他探身进去,明楼不在卧室里。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阿诚伸手摸了摸褥子,冰冷冰冷的,一看就是没人睡过的样子。

阿诚下了楼,走进书房,果然明楼在书房里,坐在沙发上,手里捻着什么,仿佛在沉思。

他在明楼身边坐下来:“一个晚上都没睡?”

“睡不着。”明楼说,“洗了个澡,本来想歇会儿,但满脑子都是事儿,就跟上了发条似的。”

说着,明楼突然按住了额头,低低呻吟了一声。

他这个头疼的老毛病啊。

“你看,不好好睡觉,头又疼了吧。”阿诚说,“我去帮你拿点阿司匹林,顺便热杯牛奶给你。”

他正要走,明楼却拉住了他的手,让他在沙发上重新坐下来。

“不要阿司匹林,”明楼望着他,“有你就行。”

“什么有我就行,我又不是你的药。”阿诚虽然这么说,却没有再度起身。

天色开始有些亮了,但是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从窗口望出去,天边尽是些灰灰白白的云。

从窗口里涌进来一些惨淡晨光。在那样的晨光里,明楼的脸色看起来十分苍白,眼睛下面藏着阴影,头发乱乱的,胡渣凌乱地长出来。

这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那个穿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风度翩翩仿佛从不知道失败为何物的明楼。

这个明楼只有阿诚知道,脆弱而潦倒。

这个明楼,让阿诚的心纠成了一团,让阿诚想要保护他。只要自己还有最后一口气。

这样想着,明楼却倒下来,将头靠在阿诚的膝盖上。

“就让我这样靠会儿。”他说。

明楼洗了澡,头发还带着潮气,阿诚就用修长的手指仔细地帮他梳理整齐。

“你知道吗,在最艰难的那段时光,我一直梦想着这一刻。”明楼笑了,带着一种满足,“就这样把头靠在你的膝盖上,就这样在你的怀里,然后闭上眼睛,死去。如果是用这种方式死去的话,好像死亡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阿诚拉住了他的耳垂:“什么死不死的,别说不吉利的话。”

“痛。”明楼讨饶,“好好好,我不说了。”

阿诚这才饶了他的耳垂。明楼又把身体往阿诚的怀里靠了靠,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明楼说,“每天不用看那么多的文件,想那么多的计划,担心那么多事情,就读书,写字,打球,骑马,拉拉京胡,唱段梅龙镇多好。”

“不务正业。”阿诚笑了,“匈奴未灭,你还有心思唱梅龙镇。给我唱苏武牧羊。”

“好好好,阿诚先生要听,唱得。”

明楼张嘴就要唱,阿诚立刻捂住了他的嘴。

“大姐她们都还在睡觉呢,你还真来啊。”

明楼偷偷亲了一下他的手掌心,阿诚惊得立刻缩回手去。

“骗你的。”明楼笑了。

“就知道逗我,”阿诚说,然后想起了昨天晚上明楼和王天风说的话,“那件事,你心里有主意了吗?”

“大概有了。”明楼说,“没有也得有。”

然后明楼摊开阿诚的手,把之前他一直在手里撵动的那件东西放在阿诚的掌心里。

“你知道这是什么?”

“汪曼春项链上的珍珠。”

“你很识货嘛。”明楼赞赏。

“这可是我亲自去买的。”

“我留了一颗珍珠,你吃醋吗?”

“谁?我?不会。”阿诚摇头,“别忘了你的心可还在我手里捏着呢,怕什么,反正我是不会还给你的。”

明楼笑了。

“它不是一颗珍珠,而是一粒种子。”他说。

“种子?”

“没错,一粒怀疑的种子。”明楼说。

怀疑就是这样。

最开始只是一粒种子,在土里蠢蠢欲动。

只要掌握好时机,浇水,施肥,它就会破土而出,长成你要它长的样子。

“这粒种子,我要把它送给一个识货的人。”明楼说,“种子即将入土,很快就会看到萌芽的骚动。”

然后明楼抬起眼睛看他:“我还要你帮我做一件事,阿诚。”

“什么事,大哥只管说。”阿诚答应。

只要是明楼说的,哪怕是赴汤蹈火呢。

“背叛我。”然后他听见明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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