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各有萌,缘来则聚。

[楼诚][AU]《殊途同归》第十三章【以我之姓,为你之明】

#楼诚#《殊途同归》第十三章【以我之姓,为你之明】

 

by 阿不

 

南田洋子一大早专程来办公厅门口等明楼。

明楼走上台阶的时候就看见她站在那里,军装笔挺,脸上带着笑意。

而他知道她为什么看上去如此志得意满。

一则,她拿到了战区图。二则,汪曼春失踪一案终于有了进展。

明楼露出一个笑容,迎上前去:“不知道南田课长大驾光临,有什么事?”

“我发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东西,想要跟明先生分享。”南田说,“不如去明先生的办公室谈?”

“请。”明楼把南田请到了他的办公室。

坐下来,南田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明楼面前,开门见山地说:“这就是我想要和明先生分享的东西。”

“一枚珍珠。”明楼抬起眉毛,“恕我不懂南田课长的用意。”

“怎么,明先生不觉得这东西看起来有些眼熟?”南田洋子说,“这是汪处长失踪前一直戴着的一串珍珠项链上的珍珠。汪处长似乎很喜欢那串项链,新年酒会的时候,还跟我提起过是明先生送给她的,所以我很有印象。”

“我是送给过曼春一串珍珠项链。”明楼点点头,“但是当时公务繁忙,项链是找阿诚去帮我挑的。至于这珍珠是不是曼春那串项链里的,说不好,我对珍珠没有研究。”

“明先生想不想知道我的手下是在哪里找到这枚珍珠的?是在新政府办公厅的洗手间。”

“这儿?”

“没错,”南田说,“所以我怀疑汪处长受到锄奸队袭击的地方正是办公厅的洗手间。可是他们在这里动手,竟然没有一个人看见吗?还有,有人却说看着明先生送汪处长离开了新政府办公厅。”

“南田课长这是怀疑我了?”

“不,明先生不必多心,我只是想亲口求证。”

“汪处长确确实实是我亲自送出去的。”

“那么汪处长出去的时候,是戴着项链,还是没有戴呢?”

“这个我真的没有注意。你知道男人大多数时候很少注意女人的衣着和首饰。”明楼说,“还有,不瞒南田课长你说,我最近公务繁忙,所以如果对曼春失踪一案,你若没有一些切实的进展,我想我们不如改日再谈。”

明楼的态度南田早就想到了。她今天来不过是敲山震虎,看看明楼的反应。

多年情报工作的直觉,和这枚偶然发现的珍珠,让她觉得汪曼春的失踪一定和明楼有某种关联。可是没有证据,她暂时无法轻举妄动。

……但是如果找到证据的话。

如果能够找到证据,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到那个时候,她倒想看看这个明大长官,还能不能像今天这么游刃有余。

南田并不喜欢明楼。

她不喜欢他明明跟其他人一样是帝国的走狗,却不卑不亢,有礼有节,仿佛总是高高在上,成竹在胸。

南田曾经向她远在日本的长官藤田芳政进言,要求慎重考虑对明楼的重用。

南田认为,像明楼这么聪明的人,他谁也不效忠,只效忠权力。帝国强大的时候,他便依附帝国,可一旦帝国衰弱,谁又能保证他对帝国没有二心。而帝国需要的是绝对的忠诚。像明楼这样的骑墙派,也许有一日会变成帝国真正的心腹大患。

可惜汪芙蕖一死,新政府人才或缺,正是用人时候。藤田芳政没有同意她的申请。

因此,此次拿到战区图一事,就是她向藤田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

但是,如果能同时扳倒明楼的话,那就是功加一件,好事成双。

从明楼的办公室出来,阿诚送她出去的时候,她跟阿诚随意搭起话来。

上次她言语带刺,可是今天却亲切了许多,阿诚察觉到了。

正聊着,南田话锋一转:“阿诚先生最近生意如何?”

阿诚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不知道南田课长所谓何事。”

“很多事情,不过问不等于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过问。”南田说。

阿诚一听就明白了。这说的是他和梁仲春的生意那码子事。

“南田课长既然已经知道了,却又没有拿我去问罪,听起来似乎有转圜余地。”

“我过去不管,现在不管,未来也可以不管,就当是我送给阿诚先生的礼物如何。”南田说。

“无功不受禄,”阿诚说,“既然拿了南田课长这么大的礼物,不知道我又能为南田课长建什么奇功呢。”

“阿诚先生果然是聪明人,一点就通。”南田说,“我是觉得像阿诚先生这样的人才,在办公厅当个秘书实在是屈才了。”

“南田课长过奖了。”阿诚说,“多亏明长官抬爱,我现在这份工做得也还算游刃有余。”

“可是我怎么听说,明先生前几天才刚刚把阿诚先生好好敲打了一番呢。”

南田看见阿诚的脸色变了变,就知道她的话起了效果。

虽然明楼现在专宠阿诚,但是以后呢?这个明大长官看起来一派斯文,可是能爬到这么高的位置,私底下难说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若是有一日阿诚触及了他的切身利益,他也可以毫无留恋地将阿诚弃之如敝履。南田听说前几日阿诚就因为惹怒了明楼,在76号被关了几天,估计阿诚心里也是能觉出些滋味来的。把身家性命押在明楼身上,譬如与虎谋皮。

“所以呢,南田课长有更好的提议?那南田课长说,我听。”阿诚说。

“这里不方便说话。若是阿诚先生有意,傍晚到这里来见我。”南田给了阿诚一个地址。

她相信阿诚会来的。她了解阿诚这样的人,就像她了解梁仲春一样。

果然离约定的时间还差十分钟,阿诚却早早到了。

南田打开酒店房间的门,欠身将阿诚让进来。

“阿诚先生能够如约而来,我很高兴。”

“南田课长给我的见面礼这么大,我岂有不来的道理。”阿诚说,看看酒店房间,“只不过,我没想到南田课长会约在这里。”

“在军部人多眼杂,不方便谈我们今天的话题。”南田示意阿诚坐下。

“这让我更加好奇起来,南田课长要跟我谈什么话题?”阿诚微微向前倾身,姿势暧昧。

南田不着痕迹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去倒咖啡。对阿诚平时的做派,她还是有所耳闻的。

“我知道阿诚先生非常了解明先生。”她把咖啡放在阿诚面前。

“南田课长这么说我就不明白了。”

“不,阿诚先生肯定明白我在说什么。”南田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来,“现在能够自由出入明先生的办公室和明公馆的只有阿诚先生。所以说,如果说有谁最了解明先生,肯定是阿诚先生你。”

“我可真不敢戴这么大顶帽子,南田课长有话还请直说。”

“好,那我就直说了。”南田说,“我希望阿诚先生能帮我盯着明先生。”

“你要我监视他?”

“这也是为了更好地保护明先生。现在锄奸队的风声水势还没过去,为了明先生的安全也好,我希望你向我报告他的行动。”

“南田课长,谁都知道您这么做不是为了暗中保护明先生,不然您尽可以大大方方地跟明先生谈增加他安保的问题。”阿诚摇头,“不,我不能这么做。这要是让明先生知道了,恐怕会扒了我的皮。”

南田看阿诚一副犹豫神色,知道他还在权衡其中的利弊。现在必须给他下一剂猛药。

“当然,我也懂阿诚先生的心思,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明先生当然是一棵大树。但是大树也会有倒下的时候。”

“南田课长的意思是……”

“阿诚先生看看这是什么?”南田把一样东西放在他手里。

“珍珠。”阿诚说。

“还有呢?”

“没有了。”

“还有的,阿诚先生跟我一样知道,只是不愿说。”南田说,“这是汪处长项链上的珍珠,我手下在新政府办公厅的洗手间找到的,但是明先生却不愿承认。”

“你觉得明先生跟汪处长的失踪案有涉?”

“现在我还没有证据,但是如果我真的找到证据,也许就是这棵大树倒掉的时候了。”

“这……”阿诚把珍珠放回桌上。

“不忍心?”南田笑了,“你们中国人经常说,夫妻本是同命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尚且如此,阿诚先生难道不应该明哲保身吗?而且我知道阿诚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喜欢钱,喜欢权力,有野心,有抱负,如果不是这样,你也不用费尽心思靠上明先生这棵大树。可是墙之将倾,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果明先生这艘大船要沉没的话,阿诚先生最好还是先给自己准备一个救生圈。”

“哦,南田课长愿意给我一个救生圈?”

“不只救生圈,如果阿诚先生能帮我的话,我可以给你更多的东西。”南田笑了,“特务委员会的副会长的职务怎么样?”

阿诚的眼神瞬间亮了一下。虽然他依旧装着若无其事,但是南田洋子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比起钱,阿诚更想要的是可以自由控制金钱利益输送的权力。

“不得不说,非常有吸引力。”阿诚点头,“只不过我怕自己能力不足,也许拿不到南田课长想要的东西。我只不过是明先生养的一条狗而已。”

“阿诚先生何必自谦,我知道,你是明先生的枕边人,如果有谁能够最接近明先生的秘密,那一定是阿诚先生你了。”南田洋子说,“你可以不必当明楼的狗,而成为帝国的孤狼,不知道阿诚先生意下如何?”

南田对他伸出手来,阿诚想了想,欣然伸手握住。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南田笑了。

“只希望我不会让南田课长失望。”阿诚说。

“喝酒吗?提前庆祝我们的合作成功。”南田转身去开威士忌。

“不喝了。”阿诚摇头,“我开车来的。而且我不想让明先生闻到我身上的酒味。”

然后他低头看了看表。

“都这个时间了,我必须回去了。”阿诚说,“今天是除夕,回去晚了,怕引起明先生怀疑。”

“很好,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南田十分欣赏地点点头,“那我就等着阿诚先生的好消息了。”

 

+++

 

开车到家的时候,明楼正站在明公馆的大门口等他,只穿着毛衣。

“你怎么在这里等我?”阿诚着急,“也不多穿点。”

“怎么样?”可是明楼关心着更重要的事情。

阿诚点点头:“一切顺利。”

明楼放下心来:“进去吃饭吧,大姐等你开饭很久了。”

阿诚进了屋子,看见明镜已经端坐在主位,明台也落座了。

“阿诚哥,你终于回来了,我都快饿死了。”明台说,“可是大哥不准我吃饭,吃个鸡腿也不行,说一定要等你回来。”

“你就让明台吃点又怎么样。”阿诚皱着眉头看明楼。

“不行,大人都还没有动筷子呢,哪有小孩子吃饭的份儿。”明楼给阿诚拉好位子。

阿诚刚刚坐下来,就看见阿香端菜出来。

“阿诚先生,您大除夕晚上的跑哪里去了回来这么晚,我这汤啊,都给热三遍了,再下去,汤料都要老了。”阿香说。

“阿诚是有工作去的,你们啊,一个两个就知道吃。”明楼说。

明台连忙拉拉明镜的手:“大姐你看,大哥没大没小,居然连你也骂。”

不过今天明镜似乎不在状态,只是蹙着眉头,并没有加入他们的战争。

“我骂的是你,少扯大姐当挡箭牌。”明楼说。

“好了,好了。”阿诚对明楼道,“我也饿了,吃饭吧。”

于是明楼坐下来,对明镜道:“大姐,好不容易人都齐了,要不您祝个酒,我们这年夜饭也可以开场了。”

明镜还没有动,明台却先站了起来,用勺子敲了敲玻璃杯。

“在大姐祝酒之前,我还有话说。”

明楼瞪他:“就你小子话多。”

明台清了清喉咙,笑眯眯道:“今天大过年的,这么好的日子,我刚好有个好消息要宣布……”

阿香眼睛立刻亮了:“什么消息?”

“我和程小姐,不是,我和锦云,我们决定了要去美国结婚。”明台说着,看向明楼,“大哥,小时候我就说,我以后肯定会比你先结婚,你看看,我是不是说到做到。”

“哇!”阿香立刻鼓起掌,“小少爷,恭喜你。”

“大哥,阿诚哥,今年的红包,你们可是要给两份了。”明台冲着他们嚷嚷。

“就知道管我要钱。”明楼嫌弃。

虽然这么说,明楼回过头来,却和阿诚相视一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镜却依旧没有什么反应。阿诚想,也许她只是太出乎意料了。

明台坐下来:“大姐,您总跟我和大哥说要早点结婚,您看,这次我终于出息了,赶在了大哥前头。我和锦云打算去美国举行婚礼,到时候作为我们的主婚人,您可一定要跟我们一起去美国啊……”

砰!突然明镜猛地一拍桌子,吓得阿诚刚刚夹起的菜也掉了。

明台也吓了一跳:“大姐,您这是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明镜铁青着脸看明台,“你居然敢骗我!”

“我,我怎么骗您了?”

“还不承认!结婚是假的,你以为我不知道?”明镜指着他,“程锦云的信里明明白白写着。”

明台一下子跳起来:“大姐您怎么可以随便进我的房间!”

“如果我不是想要替你收拾收拾冬衣,我会不小心看见程锦云给你的信吗?如果我不看见那封信,我不就白白被你骗了!”明镜一脸痛心,“是,姐姐是盼着你们结婚,结了婚,你们也算是大人了,也有人可以继承明家这份家业了。姐姐也老了……”

“姐,你才三十多岁,这要是在国外,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呢。”明台嘀咕。

“你给我闭嘴!”

“是。”

明台低头不敢说话了,可明镜被明台这么一闹,一下子都忘了刚刚说到哪里了。

她只是摇着头:“结果你们一个两个都这样,你大哥……”她看了一眼阿诚,“你大哥我就不说了,”她转回头去瞪着明台,“你,你怎么敢用假结婚来糊弄我!你这样,叫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父母还有我们明家的列祖列宗?”

“大姐息怒,”这时候明楼站了起来,“您不要责备明台了,这些都是我的主意。”

无疑火上加油。

“什么?”明镜不可置信地望向明楼,“你的主意?你让你弟弟去假结婚?”

“事出有因。”明楼说,然后看向明台,“明台,带上阿香去门口放烟花去。”

“啊,饭还没吃,先去放烟花?”明台眨了眨眼睛。

“叫你去你就去。”明楼恨不得踹弟弟一脚。

“好好好,阿香,我们走,我们饿着肚子放烟花去。”明台说着,领着不明究竟的阿香走出了饭厅。

看他们走了,明楼走到明镜身边:“大姐,您不要激动,先坐下来,这件事我好好给您解释。”

明楼想把明镜拉到沙发椅上坐下,明镜却气呼呼地不肯坐。

“好,您不坐,那我也不坐。我陪您站着。”明楼说。

阿诚看他们一个两个都站在那里,一下子觉得自己坐着不行,也立刻站了起来。

“大姐,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好,我欠您一个解释。”明楼叹了口气。

“哼,如果不是我找到了程锦云给明台的信,大概我永远也得不到这个解释吧。”

“不告诉您,也是为了保护您。”

“保护我?我明镜什么时候需要别人保护?在商场上混了那么多年,大风大浪,哪个我没见过?摔跌滚爬,哪件我没做过?”

“这次不一样。”明楼打断了她,“这次的斗争远比您经历过的那些要危险得多,也要复杂得多,因为这次的敌人不是您在商界的竞争者,而是日本人,是这片土地的侵略者。”

明镜斜眼看他:“明大长官,您一个堂堂新政府的高官这又是在说什么……”

“明镜同志!”明楼突然严肃了语气,“我现在代表中共中央南方局跟您谈话,请您认真听我说。”

中共中央南方局这几个字让明镜背后一凛,她立刻站直了,震惊地看着明楼。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您的家人,大姐,同时我也是中共中央南方局特派委员,”明楼语气缓和下来,“大姐,现在您想不想先坐一下,然后听我好好跟你说?”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明镜觉得天旋地转,现在她真的需要好好坐下来。

阿诚赶紧上前,扶着明镜在沙发上坐下来,又给她背上垫上一个靠垫,好让她舒服些。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镜喃喃,显得手足无措,“我突然觉得我都不认识我的弟弟了。”

明楼半跪在她面前,牵起了明镜的手:“不,大姐,从今天开始,您才真正认识您的弟弟。请您相信,您的弟弟,从没有做过一天汉奸。我,明楼,是一个抗日者,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

明镜低头望着明楼:“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怎么敢欺骗大姐。”

“哼,你骗我还不够多的。”

“好好好,我知错了,之前我也是情非得已。”明楼说,“我知道大姐是进步青年,以红色资本家身份暗中资助党的活动,可是大姐您毕竟缺乏斗争经验,又是身处风雨飘摇的上海这座斗争形势非常复杂的城市,党组织要求我们不要把您卷进具体的斗争工作,所以我们不得已才向您隐瞒了身份。”

“我们?”明镜疑惑地看看明楼,又看看阿诚。

“是,”明楼点点头,“我,阿诚,我们都是正式党员,明台,他是预备党员,等他完成了这次假结婚的任务,也可以转为正式党员了。”

“好啊,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把我骗得好苦。我之前还一直担心,万一我在暗中的活动被日本人抓到,会不会连累你们,结果你们倒好,一个个都……”明镜说不下去了,不知道是想气还是想笑。

明楼笑了:“现在大姐都知道了,我们明家人是一颗心,一条命,一股绳,同心共志,同舟共济,同苦共甘。”

明镜点点头,握紧了明楼的手。她觉得心里的温度就和手上的温度一样火热。

可是她还有一件事不明白:“明台的假结婚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程锦云也跟您一样,是进步人士,她有一个姑母在纽约是当地名流,膝下没有子女,因此非常疼爱程锦云,希望能够看到这个外甥女的婚礼。日军现在多线作战,战事吃紧。但是在彻底垮台之前,他们一定会有最后的疯狂,所以组织上安排程锦云和明台假结婚,然后借着举办婚礼加探望姑母的名义,护送一批爱国进步人士以参加婚礼傧相的名义安全离开上海。大姐,您刚好可以带上阿香跟他们一起走。”明楼给她解释。

明镜坚决地摇头:“我不能离开上海。明家的根在这里,这里有明家的百年基业。”

“大姐,您必须走。您留在这里,只会徒遭危险。”

“要走你们走,我不走。”

“不要赌气。”明楼说。

“我明镜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生又何欢,死又何惧。”

“大姐,我知道您不怕死,我们明家就没有怕死的人。可是大姐,我们不能白死,我们要死得有意义。”明楼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大姐,革命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可是,我和明台走了,你们怎么办?”

“我和阿诚在这里还有任务,等任务一完成,我们自然会和你们在纽约汇合。”

“真的没有选择?”明镜看着他。

“没有选择。”明楼说,“大姐,您是我们最敬最亲最重要的人,您留在这里,处于敌人的枪口之下,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危险。纵然我是九命的蛇,也相当于被人捏住了七寸。”

比起自己的安危,弟弟的安危才是最让明镜担心的。明镜点点头,终于下了决定。

“好,我走。”她说,让明楼和阿诚同时松了口气。

“我还有一个问题问你。”她对明楼说。

“大姐请问。”

“你跟阿诚的关系呢,是不是也跟明台的婚礼一样是假的?”

“阿诚是我真正的理解者,支持者,也是在这个战场上,我最忠实的战友。以及,”明楼看向阿诚,眼睛里满是炽热深情,“我的爱人。”

明镜长长出了口气。她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捋了捋旗袍褶皱的地方,挺直了身体。

“你们两个跟我到祠堂来。”然后她说,转身上了楼。

明楼和阿诚面面相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总觉得你要倒霉了,阿诚用眼神说。

总觉得我们都要倒霉了,明楼用眼神回答。

但是长姐威严不可忤逆,他们只好赶紧麻溜地跟着明镜上了楼去了祠堂。

“跪下。”刚刚走进祠堂,明镜便对明楼说。

明楼闻言立刻跪下了。这个祠堂,他也是跪出心得来了。

阿诚正在旁边看明楼那副认怂的样子,突然明镜转头看他。

“你在那里发什么楞?还不也给我跪下。”

阿诚呆了呆。明镜说过,这里是明家祠堂,只有明家人才有跪的资格。

“大姐都发话了,还不跪下。”明楼转身看他。

明楼一开口,阿诚才反应过来,连忙跟着跪了下来,在明楼身边。

明镜坐在主位上,看看明楼,又看看阿诚。然后她牵起了阿诚的一只手,缓和了语气。

“听着,以后你不再是无根无凭的孩子了。”明镜对阿诚说,“从此你姓明,叫做明诚,是我明家人。”

这番话让阿诚一阵战栗。他抬眼看明镜,心中涌动过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

当然他爱明楼。即便明镜反对,他也不打算放弃和明楼在一起。

他只是从未想过明镜会接受他。

不仅接受了他,她还以她引以为傲的明家之姓为他冠名。

从此自己不再是无姓之人,阿诚想。从此他姓明,他叫明诚,是明家人。

如果有一日他死去,他想,就不会像他的养母一样,是个漂泊无定的孤魂了吧。

有种滚烫的东西在胸口翻腾起来,满溢着,想要从他的眼眶里跑出来。

阿诚赶紧眨了眨眼睛。

“所以,不要做出让明家蒙羞的事情,不然和明楼明台一样,家法伺候。”明镜看着他,“听懂了吗?”

“听懂了,明董事长。”阿诚点点头。

“嗯?”明镜哼了一声。

“改口吧,该叫大姐了。”明楼提醒他。

“大……姐。”阿诚说,还有些不大适应。

明楼给明镜磕了个头,郑重道:“谢谢大姐成全。”

阿诚明白过来,赶紧跟着明楼一起给明镜磕了个头。

“行了,起来吧。”明镜笑了,“你们两个都起来吧。”

她拉着他们两个在她身边坐下。

“等我和明台还有阿香去了国外,家里就只剩你们两个了,你们不要觉得冷清。还有,我不在,就没人盯着你们两个了,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彼此,知不知道?”明镜说着,眼里有了泪意。

明楼去掏手绢,给她擦眼睛:“大姐,我们都多大人了,放心吧,我们知道的。”

明镜依然握着阿诚的手,长长叹了口气。

“本来明楼是我明家长子长孙,他成亲,应该热热闹闹大办一场,我要把上海滩所有的生意伙伴都请来,在荣顺馆包场子,办上三天三夜流水席,这才是我们明家人的气派,明家人的排场。可是现在这个时局这个关头,姐姐什么也没有办法给你,是姐姐亏待了你。你先委屈一下,”明镜说着,拍了拍阿诚的手,“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了,姐姐一定补给你,好不好?”

“大姐……”阿诚开了口,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谢谢大姐。”见阿诚发愣,明楼只好先替他答应下来。

明镜又牵起了明楼的手,然后把阿诚的手放在明楼的手里。

“还有你,”她对明楼说,“当人丈夫,要知冷暖,晓寒凉,要温柔,要贴心,不要老把阿诚使来唤去的。”

阿诚整张脸通红。明楼不满:“大姐,明明是他使唤我。”

“好了,姐姐还不知道你嘛,从小当少爷当惯了,煮面不放香油,做饭只有一半能熟。”明镜瞪他,“你啊,不要让阿诚吃苦。”

“不苦。”阿诚连忙替明楼辩解。

“好孩子。”明镜笑了,看着阿诚,“这么多年,苦了你了。不过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等到战争结束了,人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明镜站起身来,“走,我们放烟花去,不然这烟花啊,一会儿就被明台折腾没了。”

他们跟在明镜背后出了祠堂,一起下了楼。

阿诚还沉浸在刚刚的一番天翻地覆里,冷不防明楼凑过来,在他脸颊上偷亲了一下。

“干嘛,”他立刻捂住了发烫的脸,小声道,“大姐在呢。”

明楼笑了:“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什么?”

“从今往后,咱们可不就不能打赌了吗?”

“为什么?”

“不然你要是说你输了就跟我姓怎么办,”明楼扬起嘴角,“你明明已经跟我姓了啊。”

“懒得理你。”

他们走出门口。在明公馆门前的空地上,明台和阿香闹得正欢。

“看来不吃饭一点都不耽误你放烟花。”明镜带着笑意看这个幼弟。

明台是那种特别有眼神劲的人,一看就知道明镜多半是消气了。

他一把抱住明镜:“姐,你不骂我了啊。”

“骂!”明镜笑了,“怎么不骂?等吃完了饭有了力气,我接着骂。”

“好好好,我一定洗好了耳朵听,”明台说着,把一个鞭炮塞进明镜手里,“大姐,这是冲天炮,您来放。您放了,我们明家来年也能冲天而起,富贵兴旺,大吉大利!”

“好!”明镜接过来,放在地上,亲手点了。

“嗖”的一声,爆竹冲天而起,和漫天美丽烟花交相辉映,把整个夜空映照得分外明亮,甚至让人产生那样的错觉——他们不是在黑暗的夜,而是在光明的晨。

“阿诚哥,你也来放烟花嘛!”明台大声招呼他。

“好。”阿诚答应着,朝明台走去。

在他身后,明楼却没有跟上来。

阿诚回头看,发现明楼站在门廊下,就那样望着他们,带着浅浅的笑容,仿佛要把他们全部印刻进脑子里似的。

阿诚突然从自己的错觉里醒转过来。

他们依旧在漆黑如墨的夜里走着,他想,越是接近黎明,就越是黑暗。

而现在,黑暗就像是一道狡猾的屏障,想要挤入他和明楼之间,把他们分隔开来。

他有一种心慌的预感,似乎只要再往前走一步,等他回头的时候,明楼就不会在那里了。

他走回去明楼的身边。

在看什么?他问明楼。

你。明楼说。

又胡说。阿诚晃着脑袋。

明楼笑了。

胜利。然后明楼这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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