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各有萌,缘来则聚。

[楼诚][AU]《殊途同归》第十六章【湖畔旁,树林边】(全文完)

这个故事终于要结束了,谢谢大家陪这个故事走到了结局!

 

#楼诚#《殊途同归》第十六章【湖畔旁,树林边】


by 阿不

 

 

1949年。纽约。中央公园。

明楼坐在毕士达喷泉旁边画画。他一直很喜欢在这里消磨时光。

湖畔旁,树林边,景色怡人。湖上还常有成群的天鹅徜徉,或追逐嬉戏,或交颈而眠。

到了假日,还有人在湖中划船,一派悠闲景象。

有人走过来,站在他旁边,看他画画。

明楼已经习惯了。经常有人这么做。反正来这里的人,大概都和他一样有大把的时间。

可是这次来的人显然不是一个安静的观赏者,居然还开口点评起来了。

“嗯,颜色和光线调得还不错,就是这层次感稍微差了点。”

那个声音让明楼握着画笔的手颤抖了一下。他猛地转过脸来。

眼前站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十年来常常在他梦中出现的那个人。

“阿诚。”明楼站起身来,不敢置信,“真的是你?”

“怎么,吓到了?”阿诚笑了,“我的本意是要给你一个惊喜。”

“你……还活着。”明楼上下打量他。

大概是太激动,明楼的双手无处安放,最后握住了阿诚的肩膀。

有千百个问题,一时间不知道该问哪个。

“你怎么活下来的?”最后他问。

“梁仲春。”阿诚回答。

“是梁仲春救了你?”明楼有点意外,“没想到他真的会顾念兄弟情分。”

“不,他只是舍不得他的钱。”阿诚笑笑,“你忘了,他有四成利在我那里,就算我要死,他也要让我把藏钱的地方吐出来再死不是。”

在长椅上坐下来的时候,阿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明楼。

爆炸的那天,梁仲春接到南田的电话,要他来收拾尸体,清理现场。等他赶到,却发现阿诚还有一丝残喘气息。那个时候南田一心只想拿到图纸,急着带走保险箱。阿诚对她已经没有什么用,因此就连收尸这样的工作,她也交给了梁仲春。

明楼已经倒台,梁仲春又对阿诚和南田的暗中联系不甚了解。这个时候他怕自己跟阿诚的关系反而会给他带来祸事,不敢明着救阿诚,只是立刻找了一具别的尸体,假装是阿诚的尸体,然后在一片小树林里就地焚烧埋了。然后他把阿诚带去了黑医院,找了一个没有牌照的黑大夫帮他保命。

为了怕南田追查,梁仲春放了假消息出去,说阿诚死了。

阿诚本来就是个小人物,不像明楼这样位高权重。

明楼叛逃重庆的消息一夜就人尽皆知。

而且就像是计划好的一样,明家所有人都早已经离开了上海,让南田束手无策。

明楼叛逃的消息让那些投靠伪政府的汉奸们一个个都心惊胆寒起来。聪明人做聪明事,连明楼这么聪明的人都逃走了,他们对自己的处境顿时感觉岌岌可危起来。明楼叛逃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叛逃重庆或者海外。

而阿诚的死,就像是一滴水一样,落到了上海这片暗流汹涌晃荡不定的汪洋里面,就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他本来就天涯孤独,也没有人真正在意他的生死,因此也没有再被追查。

那年开春之后,因为以这份假的战区图作为作战依据,日军突入了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陷阱,终于一溃千里。南田到这个时候才明白自己中了明楼和阿诚联手为她设下的圈套。

南田切腹自尽后,日本情报部门在上海的权力交给了她的长官藤田芳政,但是即便是藤田,也已经无力挽回已然溃败的战局。

到这个时候,梁仲春才对阿诚那番行为的真实目的琢磨出点味儿来。这时,阿诚在黑医院已经躺了好几个月,命是保住了,但是却一直在昏迷之中,怎么都不见醒。梁仲春因为日本人的溃败,已经开始为自己准备后路,这时便让自己的妻子带着孩子和他的万贯家财先回内陆老家避避风头,顺便把留在这里非常不安全的阿诚也一起送走。

梁仲春的夫人帮阿诚在内陆找了一家很好的外国医院,他在里面无知无觉地躺了整整五年,几乎睡过去了胜利到来之前的全部时间。

他醒的那天,收音机里正在播日军投降的消息。嫂夫人在他身边打毛衣,看见他醒了,惊喜地出去给远在上海的丈夫打电话:老梁,醒了醒了醒了!

他花了三个月时间才可以正常活动他的手指,半年时间才可以说出完整的句子。

又过了一两年,他才可以走路。但是即使是走到病房门口那点距离,每一步都足够他痛彻心扉。

又过了几年,他才终于变得像个正常人了,可以说话,可以走路,可以料理自己的生活,又有个人样了。

当然,这段经历,他自己知道就行,并没有打算告诉明楼。

尽管这样,他依然打听着明楼和明家人的消息。

你还担心别人呢,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梁仲春说。

虽然这么说,梁仲春还是帮躺在病床上的他各处打探明家人的消息。

明家人都过得很好,然后梁仲春告诉他。

明镜去纽约之前,已经秘密转移走了明家大部分的资产。明家的根保不住了,但是明家的钱她可是一分都不想留下来给日本人。她在上海是明董事长,到了纽约还是明董事长,可气派了。

明台是最不安分的一个。到纽约之后没几个月,他就和程锦云离婚了,之后大概该干嘛还干嘛。有人说他策反了王天风,具体情况梁仲春也不知道。根据前阵子梁仲春从中统那里探听到的消息,说最后见到明台是几个月前,在维也纳,和王天风一起,不知道是在执行任务还是干什么。

至于明楼,你别担心他,梁仲春说,他现在人也在国外,非常安全。

……阿诚终于放心了。

阿诚跟梁仲春是在上海分的手。

梁仲春总说他梁某人才是真正的聪明人。江山无论如何易主,风云无论如何变幻,他这样的人,总能苟活下去。

在战争的后期,梁仲春花了重金,买了一张中统陈立夫手书的特赦令,让他自己的身份,从76号的行动处处长又重新粉饰为中统卧底。本来他为日本人做事,就是为了在乱世之中保命保财。日本人一倒台,他当然立刻调转枪头,反过来帮忙对付日本人。

反正钱也捞够了,梁仲春打算移居别的地方,南洋或者欧洲。

他们两个,说不上兄弟一场,顶多是狐朋狗友。

可是虽然贪财些,梁仲春好歹保住了自己的命。

“你怎么知道抗战一定会胜利?”分手的时候,他们站在码头上,梁仲春看着黄浦江上涛涛江水,拄着拐杖问他。

“我不知道。”阿诚回答,“但是我相信。”

“就为了这么一个不切实际的相信,你差点连小命都丢了。”梁仲春说。 

“可我们胜利了。”阿诚说。

“你们是一群傻子。”梁仲春笑了,“不过嘛,英雄都是傻子。我可学不来你们,但是我佩服你们。”

“我的傻兄弟,我们有缘再相见吧。”梁仲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带着老婆孩子上了船。当然,还带着他从阿诚那里掏出来的四成利。

“这么说,你现在可说是身无分文了?”明楼想了想,“我跟你说,纽约有钱人特别多,也许你该傍个董事长。”

阿诚笑着摇头。

“别说我了,说说你。”他对明楼说。

“我?离开上海之后,我到了重庆,重新以军统身份开始工作,一方面继续抗战,一方面暗中为组织输送情报。解放前夕,因为我的身份面临暴露危险,军统打算囚禁我。我就以去香港开会的名义逃脱了追捕,然后转道来了美国。”

“很好,”阿诚点点头,然后看看周围,“看来你现在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家了,湖畔旁,树林边。”

“什么意思?”

“我在国内的报纸上看到了,明总裁就要和梅隆家族联姻了。”阿诚说,“订婚的消息都出来了。报纸上说梅隆家族的继承人比大哥小七岁,正般配。”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恭喜大哥。”

“酸溜溜的。”明楼说。

“没有,我是真心实意的。”阿诚说。

“道听途说,”明楼淡定地回答,“他们搞错了,要订婚的那个人是大姐。”

“啥?”阿诚有点懵。

“明总裁是大姐,明董事长才是我。”明楼说,“大姐已经把公司的股份都转到我的名下了。她说,父亲临终前说了,等我结了婚,明氏企业的股份就要转到我的名下。那个时候在国内,我不是已经在祠堂跟你拜过父母和大姐了吗,所以等我到了纽约,她就把股份让律师做了份协议,全部都转给了我。”

阿诚愣着神听,完全没想到这出。

“我怎么说来着,”明楼点点他,“道途听说。国内那些报纸,就知道捕风捉影,事实也不搞搞清楚。梅隆家族的继承人确实是个金发碧眼的,不过人家是个帅哥,而且追求的人是大姐。”

“那,那个人比大姐小十岁哪!”阿诚结巴。

“小十岁怎么了?”明楼说,“迂腐。爱能跨越性别,就不能跨越年纪?”

“可是,大姐不是最讨厌外国人了吗,她怎么会跟一个外国人……”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明楼说,“谁叫咱家大姐那么有魅力呢,把人小伙子迷得七荤八素的,天天追到她家门口。”

刚到纽约的时候,明镜天天忙着整理明家事业,跑银行,跑合作伙伴,学英语。

原来在上海的时候,她觉得上海就是世界了。

出来了,才发现天空之外还有更宽阔的天空。

她是在一个商业酒会上认识梅隆家族的继承人的。

在人群里,明镜一下子吸引住了对方的视线。她是一个漂亮又倔强的中国女人,说着不那么标准的英文,但是有头脑有手腕,还有着一股百折不挠的奋斗精神。

对方约她吃饭,明镜一开始没整明白,还以为是要跟她合作。

梅隆家族是纽约有名的“老钱”,明镜当然欣然赴约,可是等她弄清了对方的真实意图,就完全懵了。

“不行不行,我已经四十多了,这要在我们那里,我都是要当奶奶的人了。”她跟对方说。

“结果你猜人家怎么说?”明楼说。

“怎么说?”阿诚好奇。

“我同意,对方说,你可以当我孙子的奶奶。”明楼笑了,“你等着看吧,说不定咱们两个很快就要做舅舅了。对了,我得赶紧告诉大姐一声你来了,她一定也很想见你。不过她现在不在纽约。”

“大姐不在纽约?”

“明家的企业那么多,旧金山、洛杉矶、芝加哥、费城和纽约都有,她当然得到处跑。”

“你却这么闲,在这里画画?”

“这就是董事长和总裁的区别。”明楼说,“总裁是要跑断腿的,董事长只做重要决策。权力要下放,你管多了反而不好。”然后明楼想起来了什么,“对了,你不是已经身无分文了吗,有没有兴趣傍个董事长?你别看我这样闲,我现在可是纽约最有钱的单身汉之一。”

阿诚忍不住笑了。

“怎么又来这套。”他说,“还和在上海的时候一样,想要金屋藏娇?”

“哎,这个金屋比起明公馆可差远喽。”明楼说,“但是房子就在中央公园边上,窗户可以看到树,看到湖,景色倒还不错。”

阿诚点点头:“听上去是个不错的房子。”

“可惜,只是个房子而已。就我一个人,家不成家。”明楼笑了,“总缺个得力助手,困了帮我泡咖啡,头痛帮我拿药,白天帮我打理生意,夜里帮我暖被窝。”

阿诚不说话,明楼就拉他的手。

“我看看,你把我的心弄丢了没有,是不是还好好收着?”

阿诚却突然站起身来,闪开了明楼伸过去的手。

“大哥……”他说,欲言又止。

“怎么了?”明楼也站起来,他看着阿诚,声音沉下去,“在国内结婚了?”

“没有。”

明楼看着阿诚手上的手套:“若不是戴了戒指,为什么不肯让我握你的手?”

阿诚抬起头来,看着明楼,笑容有些无奈:“恐怕我当不好大哥的得力助手了。”

明楼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强硬地抓起阿诚的左手,拿走手套,却只看到从小臂以下的部分全是义肢。明楼站在那里,定定地看了两秒。

“手怎么了?”

阿诚的喉结动了动。

“爆炸的时候没的。”他说。

见明楼不说话,怕他伤心,阿诚连忙说:“等我醒过来的时候,都已经结疤了,完全没有痛的记忆。而且你看,小时候养母再怎么打我,也治不好我的左撇子,没想到现在倒是毫不费力就治好了,你都不知道,我现在右手使筷子使得有多顺……”

明楼没有让他说完。

右手一揽,明楼把阿诚拉过来拥在怀中,然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那样的用力,就像要把阿诚折断在自己的身体里头,从此骨血相融,再不分离。

那样的拥抱和温暖,好久不再有过,突然让阿诚鼻酸。

“大哥。”他说,仿如呼唤,又似叹息。

“十年了,为什么你不找个人呢?大家都说我死了,你为什么还在等?”他问明楼。

“因为那个时候,我们没有说再见。”明楼说,“因为若活着,就一定能相见。”

有什么东西堵住了阿诚的喉咙,让他觉得瞬间不能呼吸了。

他只有把脸深深埋在明楼的大衣里,才能防止自己流泪。

即使在最艰苦的复健阶段,无数次摔倒跌爬,千百般痛苦煎熬,阿诚也没有叹过一声苦,也没有想过要放弃。因为他想着,一定要来见见明楼。

即使到了和平年代,明楼也许已经结婚生子,另有新的人生。

即使他们曾经交汇的道路,又重新分岔去了不同的方向,阿诚也必须见见他。

他曾经是阿诚的光明和温暖。他现在依然是的。

只要看明楼好好活着,活得幸福,活在阳光底下,他便会得到拯救,他也会觉得幸福。

但是那样的深刻觉悟,只需要明楼一个深情拥抱就被完全击溃。

现在他深陷明楼的臂弯,根本就不想离开。

“大哥,我已经千疮百孔了。”他说,声音哽咽。

“怕什么,就跟我们的祖国一样。疤痕也许一直存在,但是心却永不折弯。”明楼说,“若我爱那片土地,就会连那些伤痕也一起爱着。”

在夕阳的光晕里,明楼看起来疲倦但是满足,就连他的刻骨英俊,也愈显沧桑的味道。

阿诚望着他。他也望着阿诚。阿诚觉得他看上去就像个征战多年终于得以归家的士兵,又像个心中至宝终于失而复得的孩子。阿诚在他的眼睛里读出了那么多珍惜,那么多渴望,那么多思念,那么多爱。

“我爱你。”明楼说,“千疮百孔算什么,我还瘦了呢,你可别嫌弃我没有安全感啊。”

于是阿诚流着泪笑了。

“我给你的东西,你还留着吗?”他想起来问。

“干嘛?”

“那副手套,我想要回来。戴来戴去,总是那副最舒服。”

“留着。”可是明楼说,“旧了,以后就不留了。”

阿诚惊讶,但是在他惊讶的当口,明楼却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从今往后,你的手就交给我了。”明楼说,“没有及时给阿诚先生暖手的,暖得不好的,罚我不准吃饭,怎么样?”

“走吧,我们回家。”然后明楼笑了,“今晚我来下厨,四菜一汤,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是不是进步了。”

明楼收拾画布的时候,阿诚就站在那里看纽约的夕阳。

“你知道吗,”明楼站在他的旁边,“纽约和祖国的时差刚好是十二个小时。当这里的太阳落下去,祖国的太阳正在升起来。”

他们在异国他乡,眼前是一片绯红薄暮的夕阳,心里却仿佛看到了光芒万丈的朝日,磅礴升起东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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