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各有萌,缘来则聚。

【蔺靖】《诗一行》卷一《三锦囊》之章 其六&七&八

其六 金缕衣

 

列战英闻声赶到,这会儿冲到栅栏尽头,贴着栅栏往下望去。

突然他的声音变了调。

“殿下,你看!”他惊叫道。

萧景琰赶紧凑过去看,在碧波廊底下的山涧湖边躺着一个人,一动也不动。

本来在夜色里是看不太清晰的,但是因为那人身着大红喜袍,因此在一片如墨的夜里显得格外刺眼。

他的呼吸迟滞了一下:“是新娘!”

所有人都呆了一呆:这么高掉下去的话,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闻声赶来的吴尚书和吴夫人扒着栅栏一看,只见那底下一片铺开去的红色,不知道是嫁衣还是鲜血。

“女儿!”吴尚书大喊一声,胖乎乎的身体如同千斤坠一般,几欲瘫倒在地。

吴夫人则直接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王珏冷了一张脸,指着蔺晨对萧景琰道:“靖王殿下,你的门客做的好事,居然逼得我家新媳坠楼,你要如何向所有人交待。”

“一切自然会有定论,但是现在不是讨论孰是孰非的时候,去查看新娘的情况要紧。”萧景琰道。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吴尚书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喊着“我的女儿哇”,便疯了一样往西宅那条通往山涧湖边底下的石径跑去。

“你留在这里照顾吴夫人!”萧景琰嘱咐随后到来的靖王妃,便带着一众人跟着吴尚书赶去查看新娘的情况。

到了春天,石径路滑,生出些青苔来,吴尚书摔了好几跤,崴着脚跌跌撞撞地爬到了女儿身边。

蔺晨一把搭上了新娘的脉,然后倏然松了口气。

“还活着。”他又仔细查看了一下新娘的头脸脑后,“没有伤口,只是昏过去了吧。”

吴尚书终于松了口气,仿佛要瘫倒一般。

惊去悲来,他抱着自己的宝贝女儿不肯松手,在那里嚎啕:

“宝贝女儿啊,你快醒过来看看爹爹,你可千万不要有事,不要吓你阿爹阿娘啊……”

倒是列战英有些奇怪:“这么高掉下来,怎么可能一点伤口也没有?”

“不管这些,先把新娘抱回房间再说,这里夜深露重,就算没有受伤也很容易受凉。”蔺晨看向人群里的新郎,“你……”

“不不不,我不抱,她……她被温敏儿的鬼魂附体了,她是来讨命的……”新郎王黎一边说一边往后退,直到被王珏一个耳光打倒在地。

“你给我住嘴,我怎么生出你这样个没用的东西,就会胡说八道,还嫌这里不够乱是不是!”他怒骂儿子道。

吴尚书倒是想要亲手抱女儿,然而他刚刚下台阶的时候崴了脚,这会儿有心无力。

“列将军,这里就你最身强体壮,不如你来抱。”蔺晨指挥列战英。

“啊?我?”列战英拒绝,“不行,男女授受不清……”

“这种时候还在乎这个。”蔺晨说,“你啊,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那先生怎么不抱?”列战英反驳。

“战英!”可是萧景琰却说。

列战英委屈。他在殿下身边多久了?这蔺晨才来多久?可是殿下怎么就好像有点偏心了呢。

没办法,列战英只得双手握拳,一伸手将新娘兜了起来,抱回房间去。

 

+++

 

蔺晨仔细检查着手里那件从鬼新娘身上抓来的红色嫁衣。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温敏儿在那首《金缕衣》旁随手画的那只栩栩如生的小鸟。

那只似乎可以乘着第一缕春风,展翅翱翔于天地之间的鸟儿。

如果刚刚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真的是温敏儿的鬼魂,那么她终于达成了她的愿望,在所有人面前化羽乘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琼芝好半天才终于醒了,但似乎完全想不起之前被附体的事情。

她只是惊魂未定地半坐在床上,抖抖索索地抱着吴夫人不肯放开。

“娘,有鬼!我怕!”

吴夫人心疼女儿,一边抱着女儿掉眼泪,一边埋怨着丈夫。

吴尚书焦躁地踱来踱去,对夫人道:“你给我少说两句,你以为我愿意啊,这是皇上的赐婚,君无戏言,皇命难违,你懂不懂。”

蔺晨想问问吴琼芝记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披上这件红嫁衣的,可是吴琼芝一看见蔺晨手里那件红色的嫁衣,就惊吓不已,连连叫着要他拿开。

“这恐怕不是新娘的嫁袍,你看,”蔺晨把那件嫁衣拿给萧景琰看,“这红色丝线已经变朱红色,说明它已经经年陈旧了,这里还破了一处口子,似乎是利器划开的,这破口附近还有大片暗红色的痕迹……”

话音未落,却听见吴琼芝尖叫起来:“金缕衣!金缕衣!有鬼!我不嫁了,我要回家,爹爹咱们回家!”

蔺晨不解其意,看向萧景琰。

“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那个温敏儿是身着喜袍,死在轿中,”萧景琰给他解释,“那时候她最外面的这件嫁衣便是父皇亲赐,由江南织造局定制的,镶嵌九九八十一道金线,称为金缕衣。我看这针织刺绣,恐怕这件衣服就是当年温敏儿遇刺时穿的那件金缕衣。而这衣服上的破口和污渍,就是当年温敏儿被刺的位置和血渍。”

“原来如此,”蔺晨点头,“那么温敏儿死后,这件嫁衣如何处置了?”

“本来应该随温敏儿的棺樽一同下葬,但是破衣陪葬不合礼数,所以必须先补好,但是这种工艺只有江南织造有,金陵找不到可以修复衣服的地方,但是棺樽等着入土,又不能把衣服寄回江南织造修复,所以只得作罢,最后只是交给了温大人家里,随他们处置。”萧景琰道,“这种不祥之物,我本以为早该是烧掉了,谁会想到居然会重新出现在这里……”

正说话间,王珏进了房来。他估计是刚刚教训好儿子,然后又赶紧来安慰亲家。

可是吴尚书正在气头上,哪里安抚得住。

“王大人,这件事情,你必须给我个交代,你总不能叫我眼睁睁地把女儿留在一个闹鬼的山庄里吧。”

“放心,吴大人,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王珏说,转头对萧景琰道,“按靖王殿下的意思,我让手下将所有的宾客都留在山庄之中,没有靖王殿下的允许不准下山。”

蔺晨又给吴琼芝号了一次脉,看她脉象平稳,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便道:“吴小姐,能不能请你再把整件事情说一遍给我们听?”

吴琼芝似乎仍有些余悸,不想提起,只是一个劲地看吴大人。

吴大人朝她点点头,她便鼓足了勇气开口。

正如之前讲到的,吴琼芝把她在新房里的遭遇复述了一遍。

她讲到自己在新房里等得久了,饿得要命,便想要找点吃的,没想到却在背后看到一张鬼脸,吓得立刻就失去了知觉。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就完全不记得了。

“正是如此。”守在新房门口的两个王家护卫也印证了新娘的说法,“我们就是听到了新娘的惊呼,立刻打开了新房的门,却看到房中空无一人,新娘已经不在里面了。新房的窗棱都是加固过的,从里从外都不能打开。房门口又有我们两个把守。除非新娘可以穿墙而出,不然不可能突然消失……”

两个护卫嗫喏着,似乎有些不敢言语。

“怎么不说了?”蔺晨问。

“王大人说不可以胡乱说有鬼的事情。”他们忐忑道。

“如今查清事情真相才是第一要事,人便是人,鬼便是鬼,你们说就是了,”蔺晨把扇子往桌子上一拍,“王大人再大,还能大过靖王殿下不成,你们说对不对。”

这人又来了,萧景琰想。狐假虎威……哦不是,借刀杀人。

有了蔺晨这番话,那两个护卫终于开了口:“就在那个时候,突然我们看到窗外有一张鬼面一闪而过,穿着一身喜服,我们一想,糟了,就和大家都在传的那张血书里写的一样,那个温敏儿的冤魂附在新娘身体身上,怪不得穿墙出去了。于是我们立刻追了出去,却看见那个鬼新娘朝着碧波廊的方向去了,后来……后来大家就都赶到了……”

“也不一定是鬼魂,”王珏说,“若是轻功高手,从碧波廊上落下山涧湖边而毫发无伤也能做到。”

“王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吴尚书怒目而视,“你是说小女在装神弄鬼?我这个女儿养在深闺,从小只读诗书,从未习武。”

“两位大人息怒,”蔺晨道,“我刚刚给吴小姐号过脉,吴小姐的身体柔弱得很,不像是会武功。而且两位大人对轻功这个概念可能不是很了解,其实要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而毫发无伤,普通的轻功根本不可能做到,必须是像我这样的高手才可以。武功之中最难练的不过两个,一是心法,二是轻功。勇武之力,或可速成,但是轻功却是绝对不能速成的。以吴小姐这样的身体和年龄,是不可能达到这样的轻功的。”

好嘛,列战英想,解释还不忘了自夸。

“再说了,就算轻功可以让人从高处落下毫发无伤,但是却没有一种武功可以让人穿墙而出。”蔺晨道。

“所以我说了,肯定是鬼。”吴夫人道,“蔺先生,你说是不是?”

“这样倒是说得通了,因为是鬼,自然可以附在吴小姐身上穿墙而出,又可以在碧波廊尽头化羽乘风而去,让吴小姐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而毫发无伤。当然,”蔺晨道,敲了敲扇子,“这么说的前提是……这个世上确实有鬼魂的话。”

“怎……怎么没有?你们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个鬼新娘就这么风一吹就没了?”吴夫人战战兢兢看向吴尚书,“老爷你说,你不是明明也看见了。”

吴尚书刚刚也吓破了胆,可是这里人那么多,岂可轻易同意自家夫人的话,只得道:“读圣贤书的人,岂可妄论怪力乱神。”然而自己女儿又不能不护,于是他话锋一转,又道,“王大人,靖王殿下,你们要体谅我为人父母,我可不能让三年前温敏儿那样的惨案发生在我的女儿身上。反正我最多只等一晚,明天天一亮,无论你们破不破得了案,我都要带我女儿回去……”

正说话间,突然有人冲进来,是王家的管事,大叫着:“不好了,老爷,出大事了!”

王珏怒目而视:“有话不会好好说?慌慌张张的干什么?你还嫌这里不够乱啊。”

管事气都没喘匀,仍是一脸惊恐:“老爷,死人了……”

 

+++

 

死的是司马曹的主事赵炎。

得了靖王命令,王家护卫去各个客人房间拍门想要叫他们全部待在房间里,天亮之前不准下山,但是到了赵炎夫妇的房间里却没有动静,强行推开门才发现赵炎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神态自然。

若不是他胸口插着一把刀,你也许以为他是睡着了,而不是已经死了。

萧景琰一行踏进赵炎屋内。

“按照殿下的意思,没敢搬动。”护卫指着床上的尸体说。

“刀是哪里来的?”萧景琰问。

“是赵主事自带的。”护卫回答。

“这点我可以证明。”蔺晨说,仔细检查着那把插在赵炎胸口的镶玉刀。

“赵夫人呢?”萧景琰问

“赵夫人没事,只是昏了过去。我们将她摇醒,但是她一看自己夫君死了,又是要死要活。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又怎么能够让她继续待在这里,所以就把她先带到靖王妃的房里去了。”护卫说。

萧景琰点点头。

这个房间只有一扇窗户,护卫进来的时候看见是从里面栓好了。

另有一扇门朝着西宅回廊,那些护卫们用力拍门进来的时候,门上也是拴着销的。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密室。”萧景琰思忖,“有人莫名进了密室,杀了赵炎,又莫名从密室里消失了。”

“肯定还是温敏儿的鬼魂干的,不然明明窗门紧闭,还有谁能够穿墙杀人?”列战英说。

“等一下,温敏儿劫走吴小姐我还能理解,温敏儿惨死喜轿之中,最终没有能做成新娘,自然心生怨恨。可是她为什么要杀死赵炎呢?她和赵炎之间又有什么恩怨?”萧景琰道。

 “谁又能知道鬼魂是怎么想的呢。”列战英回答。

蔺晨正仔仔细细地检查着赵炎的尸体,听见列战英这么说,便道:“那我们就去抓鬼去。”

“抓鬼?”

“是啊,”蔺晨摇摇扇子,“等抓到了这个鬼魂,不就可以问问它到底是怎么想的了吗?”

萧景琰走到蔺晨身边,轻声道:“先生可有把握?”

“不就是抓鬼吗?”蔺晨笑了,“抓得。”

他转头对萧景琰道:“我先行去查看一些东西,到了卯时,殿下你叫上所有人在碧波廊尽头和我碰头,就说我要现场给大家表演一出抓鬼。”

“这个蔺先生神神叨叨的,是,我知道他武功好,情报灵,还会医术,我怎么不知道他还会抓鬼?”列战英道。

萧景琰望着蔺晨的背影笑笑。

“先生说抓得,便是抓得。”他道。

 

 

其七 抓鬼

 

到了卯时,萧景琰果然没有食言,将所有人都齐聚碧波廊尽头。

蔺晨摇着扇子,款款而来。看他一脸心定神安,萧景琰便也踏实下来。

“古来天师捉鬼,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天时,最好便是卯时。因为卯时乃晨昏交替之时,也是阴阳交汇之时。此时黑夜未明,日光将至,鬼魂以虚形入实体,最好捕捉。地利,便是这碧波廊尽头,鬼魂最后现出形体的地方便是此处,因此也最容易找出与鬼魂的联系。最后一个便是人和,因为我需要向大家借几样道具,用来捕捉鬼魂,这第一件,便是赵主事的宝刀,我已经有了,这第二件,虽然有点不情之请,希望吴小姐能借我你的绣花鞋。”

“什么?”吴琼芝一张发白的脸这会儿涌上了血色。

“在下绝无轻薄之意,真的是捉鬼必须啊。”蔺晨说得一脸诚恳,吴琼芝没有办法,只得一狠心,脱下鞋子朝他丢去。幸好蔺晨身手敏捷,稳稳接住了。

“多谢各位的协助了,下面我要开始捉鬼仪式了。”蔺晨道,让大家退开一些。

只见他双目紧闭,念念有词。

“玉清有命,告下三元。十方曹治,禀命所宣。各统部属,立至坛前。转扬大化,开济人天。”

突然他双眼一睁,目露精光:“急急如律令!开我玄天眼!”

扇子在人群里转了一圈,然后停在一个人身上。

大家跟随蔺晨指的方向一看,不禁都吃了一惊。

扇子所指的,正是死去的司马曹主事赵炎的夫人。

蔺晨摇摇扇子,微微一笑:“如果我猜得没错,那个鬼就藏在赵夫人的腹中!”

 

+++

 

“赵夫人?”吴尚书闻言大惊,“蔺先生,你可不要乱说。”

“是啊,”吴夫人道,“赵夫人刚刚失了丈夫,悲痛欲绝,还怀着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凶手?”

赵夫人反而一脸平静,只是质问蔺晨道:“蔺先生说我暗怀鬼胎,有何依据?”

“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看起来很难联系,就连我也花了好些时间去理解,但是鬼魂的一个举动给了我最后一根线索,终于让我把所有事情穿在了一起,也让我开始慢慢理解鬼魂到底想要告诉我们什么。”

“这个举动,就是用这把赵炎的刀杀了赵炎。”

蔺晨把赵炎的刀递给靖王妃:“请您看看这把刀的刀柄上镶的玉佩,是否有些眼熟?”

靖王妃最初还畏惧刀上有血,不敢靠近,终于鼓起勇气一看,却发现了什么。

“这个图案?”她抬起头看蔺晨。

蔺晨点了点头,把刀柄展示给大家看。

“赵炎的这把刀上,镶着一块美玉,但这不是一块普通的美玉,这块玉上面还留着它原来的主人的名字,赵炎不认识,但是靖王妃却认识。为什么?”蔺晨说,“因为这名字不是用写的,而是用画的。”

萧景琰接过来看,在玉的一隅,一个不甚显眼的地方,果然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鸟,展翅欲飞,生机盎然。……跟多年前温敏儿给靖王妃画的那只小鸟颇为相像。

“那么就有问题了,”蔺晨说,“赵炎说他是三年前的夏天从川南拔擢到金陵来的,他来的时候,温敏儿已经死了,他跟温敏儿根本不可能有交集,试问,他又怎么可能有一块温敏儿的玉佩呢。这说明,赵炎说他三年前的夏天才来了金陵,极有可能是说谎。”

“这个赵炎,谎言重重,我之前在宴席上见到他的时候,便已经发觉了。”蔺晨说,“首先他说他是川南来的,虽然他学了一口川南口音,但是我在川南也呆过,荒腔走板的听多了,能听出他的口音并不纯正。此外,他说他是川南青柳郡人氏,我便问他青柳郡去年新旱又雪,他连连点头称是。其实去年川南有旱大家都知道,但是青柳郡因为靠近青柳川,引了河水过来,并没有受灾。如果他真的是青柳郡人氏,怎么可能连自己的故乡到底有没有受灾都不关心。”蔺晨说,“这就说明,很可能这个赵炎是假的,真正的赵炎已经被这个冒名者顶替了。至于真正的赵炎在哪里,我想可能在拔擢的途中已经被这个冒名者杀了。”

到了这里,列战英终于明白了刚刚见面的时候,蔺晨问赵炎的那些问题了。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要冒名顶替赵炎?”他忍不住问蔺晨。

“因为,这个人自己的身份非常特殊,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所以他必须冒用别人的身份,才可以保得自己平安。而他真实的身份,”蔺晨说,“正是江湖中人人得以诛之的火头陀。”

“什么?他就是火头陀?”列战英大惊。

“初见之时,我故意用琅琊阁试探他,他明明眼神动摇,却又假装没有听过,想要撇清和江湖的关系,我就知道这个人肯定有问题。”蔺晨说。

“可是这个人跟之前你给我的画像上的人完全不像啊。”列战英苦恼。

“给他贴上些胡子,刷上些黑粉,再剃了头发,就会变得像起来的,”蔺晨说,“当然了,最好的证明在这里。”

他指指头顶:“火头陀曾经是苦行僧。而如果你做过苦行僧,你的头上就会留下戒疤。即便你还俗了,这些戒疤没有个十年是消不去的。刚刚我检查尸体的时候,发现了他藏在头发底下的戒疤。如果大家不信,把这个假赵炎的头发一剃,便可以见分晓。”

火头陀已经在江湖上消失了三年。谁想到他摇身一变,居然成了金陵司马曹的主事。

一个江湖通缉的魔头,头上还带着戒疤,居然堂而皇之地入主金陵朝廷机构。

“可是火头陀为什么要杀刘南至?”萧景琰问。

“不,刘南至不是他杀的,就像温敏儿也不是他杀的,可是温敏儿的鬼魂却要来讨他的命,为什么?”蔺晨说,“答案很简单,因为他杀了一个对温敏儿很重要,和这玉佩有关联,又很少出现在我们视野里的人。”

萧景琰明白了:“崔征!”

“没错。”蔺晨说,“这件事情如果整理起来的话应该是这样。温敏儿和崔征两情相悦,便把自己的玉佩给了崔征,而火头陀杀了崔征,抢走了玉佩。他没有发现玉佩上这个特别标记的意义,看这玉质地上等,甚为喜欢,便镶在了自己的刀柄上。”

“可是温敏儿死了,温大人过世了,现在就连崔征,这个温敏儿的那个情郎也死了,那么又是谁在翻三年前的这桩旧案?”列战英问。

“所以最开始我想,崔征也可能没死。”蔺晨说。

崔征失踪是在温敏儿大婚之前的一段时间。

那是金陵的三月,春寒依旧料峭,崔征保不齐穿着厚厚的披风。

所以蔺晨想,也许毒针扎在了披风上。

可是崔征知道,虽然毒针没有要他的命,如果让火头陀赶上他,他也是死路一条。于是他想到了一条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王大人眯起眼睛。

“没错。”蔺晨说,“你想,金陵这么热闹,人多眼杂,火头陀要杀崔征,肯定会选在晚上,最好是一条断头巷子,几户没有人住的废弃院落。”

那是金陵三月的一个夜晚,为了活命,崔征正在夜色里狂奔。

幸好他和火头陀之间还有一段距离,他比火头陀先冲进了那处废弃的院落。逃进废院之后,崔征先趁着夜色掩护翻墙而过,躲入隔壁院内。然后他脱下衣服,又割伤自己,让血流满了衣物,然后他随手捡起石头,用血衣卷住石头,抛过墙去。衣服落入院内,石头自然顺势滚开。那里是个荒院,到处都是废石,多了一块石头,少了一块石头,自然也没有什么可疑。

废院本没有什么灯光,全凭火头陀手里一盏灯笼照明。火头陀走进院落,看到地上的血衣和钢针,便以为得手,自然是拿出背上的包裹,把血衣随手一裹便拿去交了差。

在交差之前,他从这个穷酸书生的衣服里还发现了一块质地上乘的美玉,一高兴没有多想便留了下来。

“你是说,那个崔征其实没有死,他不仅没有死,现在还要回来为了自己的女人报仇?”吴尚书问。

“不,我是说,我最开始是那么想的。”蔺晨说,“但是后来我改变了这个想法。崔征应该是真的死了,而回来复仇的这个人也不是他。”

“有何依据?”吴尚书问。

“依据,便是这碧波廊。”蔺晨拍了拍栅栏。

“碧波廊的栅栏之间距离狭窄,本就是为了防止人坠落所以才建造的,经年之后,虽然有所松动,但是一个成年男子是穿不过去的,这个我跟靖王殿下之前已经在偶然之中试过了。能穿过这里的只有孩子和身材纤细的女子。”蔺晨说,“所以今夜扮成鬼嫁娘的那个人不可能是崔征,而是你,赵夫人。”

赵夫人看着蔺晨:“我不知道蔺先生是为何意。”

“是啊,赵夫人身怀六甲,体型笨重,奔走尚且困难,又如何能够钻过这栅栏?”吴夫人帮腔道。

“没错,一个真正的孕妇当然做不到,”蔺晨看向赵夫人,“所以我才说,恶鬼藏于她的腹中。不然为什么赵夫人明明没有怀孕,肚子却会鼓得这么高呢?”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就连刚刚帮腔的吴夫人,也忍不住离开赵夫人远了一点。

“不得不说,赵夫人伪装得实在是好,就连我这个老江湖都差点被你骗了过去。你时时以手抚弄小腹,这是怀孕的女子本能的动作,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因此我并没有怀疑。但是现在想来,那里面装的恐怕是乌鸦黑羽吧。”蔺晨说,“今晚你故意穿上金缕衣引得护卫的注意,然后带着他们一路去向碧波廊。你故意只让我们看见你的背影,因为敞开的金缕衣足够宽大,可以遮住你身前的羽枕。而当你跑到碧波廊尽头的时候,你刺破羽枕,让黑色乌鸦羽毛伴随金缕衣飞舞起来,挡住我们的视野,而你趁机爬出栅栏,用钩刺悬挂在碧波廊底下。之前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戴着鬼面,后来我终于明白了,这一方面是不让我们看到你的真实面目,同时也是因为鬼面上面的两只鬼角其实正是你用来悬挂在碧波廊底下的钩刺。刚刚我请靖王去找你们来集合之前,已经验过碧波廊外侧底部的木头,确有被钩刺扎入的痕迹。可是那个时候,我们谁都不会注意到竟然有人悬挂在碧波廊底下,因为栅栏狭窄,我们能看到的视野有限,而且只要往下看去,我们便会被立刻被山涧湖边吴小姐的身影吸引。而等我们离开碧波廊,忙着从西宅那条石径小道下去探查吴小姐的情况,你只要重新翻身钻回碧波廊,然后通过碧波廊回去西宅即可。”

“可是这宅子里身材纤细的女人并不只赵夫人一个,你又如何能确定扮作鬼新娘的人就是赵夫人呢?”吴尚书问。

“联系假赵炎被杀案就可以得出结论。”蔺晨说,“因为假赵炎被杀案根本就是一个伪装的密室案。杀人凶手根本就没有离开过那个所谓的密室,她自始自终都留在杀人现场,你说是吗,赵夫人。是这个案子让我终于确定,赵夫人才是今夜的真凶。因为在穷竭了全部可能之后,最后的可能便是真相。而且我想,今晚一开始被杀的就是火头陀,这桩杀人案甚至发生在那个鬼新娘现身之前,只是利用我们在时间上的错觉,制造了温敏儿的冤魂在离开途中杀了火头陀的假象。原因很简单,火头陀一心想要抓住自己的假冒者,何以鬼嫁娘在东宅现身的时候,却完全没有看到他出现,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死了。赵夫人看来颇懂剑术,在睡梦中将火头陀一刀毙命,这样赵夫人就可以自由来去,而不用怕火头陀中途醒来,阻碍你的计划。杀了火头陀之后,你离开西宅去了东宅,演了一场化羽归去的戏码。而碧波廊是你早已选定的的舞台。因为你知道温敏儿死在王家在金陵的宅邸,所以王家怕触霉头,这次大婚肯定不会定在那里,而必然会选在碧玉山庄。所以你早就借着赵夫人的身份,常来王家走动,将碧玉山庄的地形摸熟了,想好了利用碧波廊的地形来实现你的计划。当大家都在关心吴小姐的状况时,你只要重返西宅,回到杀死赵炎的房间,在尸体旁边躺下,重新栓上门,便制造了一个杀人密室。”

“但我仍有一事不明白,”吴尚书说,“假如赵夫人真如你所说并没有怀孕,是那个装神弄鬼扮演鬼新娘的人,她又是通过什么方法把小女从新房运到山涧湖边的呢?根据那些护卫描述,那个鬼新娘可是全程都在被护卫追踪啊。”

“谁说吴小姐是鬼新娘运下去的,”蔺晨摇头,“吴小姐是自己一步步从新房走下去山涧湖边的,你说是不是,吴小姐?”

“你……你有何证据?”吴琼芝杏眉倒竖。

“证据嘛,你刚刚给我了,”蔺晨道,“就在你这双绣花鞋底夹缝里沾到的青苔上。”

 

 

 

其八  真相大白 

 

“最初想来可能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为什么窗户不可打开,而门口有守卫把守,新娘却一瞬穿墙而出,但是如果仔细想想,假设这个案子里装神弄鬼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那么这件案子就完全有可能了。”蔺晨说,“这其中一个呢,就是扮成鬼嫁娘的赵夫人。而另一个,就是今天真正的新娘,吴大小姐。”

“你在胡说什么?”吴尚书护女心切,“小女怎么可能装神弄鬼。”

“吴大人,我只是就事论事,因为这整个事件如果没有吴小姐的配合,是无法完成的。”蔺晨说,“我想事情的整个过程大概是这样的。首先,吴小姐先在屋内大喊大叫,说是看见了鬼。然后当守卫打开门的时候,吴小姐就躲在门后的死角里。本来这样的小伎俩,是很容易被识破的,只要护卫检查屋内即可。可是最近温敏儿的冤魂要来向新娘索命的传闻闹得全城皆知,护卫们当然也知道了,都慌慌张张的,一眼在屋里看不到人,守卫就立刻慌了神,然后赵夫人故意戴着鬼面穿着嫁衣站在窗棱后面,守卫看不到屋里的人,却看到了窗外的鬼面嫁衣,便以为冤魂已经附在新娘的身上穿墙而出,便急急追去。而趁着我们所有人都到碧波廊追赶鬼新娘的时候,吴小姐又绕到西宅去,从石径偷偷下去,到了碧波廊底下你和赵夫人约好的那个山涧湖边,然后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假装昏迷。你们知道,一旦鬼嫁娘消失在碧波廊尽头,大家就一定会往下看,然后一眼就会看到你。可是你没想到的是,已经到了春天,西宅石阶长了许多绿苔,你走下去的时候,你的鞋子底沾上了绿苔。如果事实不是像我说的那样,试问,这一日在新房足不出户的新娘,足底又如何能沾到石阶上的青苔呢?”

“居然折在了这绿苔上。”吴琼芝有些不服气。

“不得不说,吴小姐演技真是不俗,我们都被你蒙了。”蔺晨说。

“所以,我……我抱你的时候,你根本就没有晕?”列战英一脸震惊。

“你啊,连抱个人都不会抱,好几次都把我脸给蹭石阶边的树叶上,差点都给我蹭得打喷嚏。”吴琼芝道。

“如果想通了这出化羽而去的戏码,剩下的就简单得多了。”蔺晨说,“首先来说说刘南至被杀案。因为赵夫人每天都在假赵炎也就是火头陀的身边,因此拿到他藏起来的五毒化骨针也并不算什么困难的事。因此赵夫人先用五毒化骨针杀了刘南至,然后故意留下钢针还有血书,把金陵闹得满城风雨。而火头陀一看有人冒他的名字杀人,自然大为恼火。他好不容易才躲过江湖的追杀,在这里隐姓埋名过上了好日子,现在火头陀突然再现金陵,不仅官府要追查他,就连武林高手也会纷至沓来。如果任由这个冒名者再犯案下去,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因此他才会对王大人说:我一定要把那个人揪出来。他想要抓的,正是这个他的冒名者。哦对了,王大人,蔺某并非刻意偷听,只是这碧波廊风光太好,我在这里看风景的时候却无意中听到了你和这个假赵炎,或者说火头陀的对话。”

“怪不得那日我给王大人送火头陀的通缉画王大人却根本看都不看,因为他早就知道火头陀是谁,藏在哪里,也知道火头陀没有他的命令,不会去杀刘南至。”列战英明白过来。

王珏眼神阴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对他的身份也全不知情。”

“既然王大人说不知,那便暂且略过,我们接着往下说,”蔺晨摇摇扇子,“火头陀决定要把这个冒名者揪出来,必定会来碧玉山庄,因为那封血书上说,冤魂要在大婚之夜来向新娘索命。而火头陀是不怕什么冤魂的,他这辈子杀过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一个小小的温敏儿的冤魂,他还不放在眼里。这件事中我最没有想到的,是火头陀会这么轻易被杀。他的武功在江湖里不算一流,但也绝对能以一敌十,再加上他还有五毒化骨针,虽然这次他为了防止惹上嫌疑,并没有带在身上,但是如果去搜搜这位司马曹主事的宅邸,必定会有所发现。可是火头陀和我一样低估了一个人,一个站在他身边最近处的人,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蔺晨的发言看向了站在房间一隅的女人。

没想到这个赵夫人倒是镇定得很,只是微微一笑。

“杀人案和吴小姐全无关系,吴小姐只是年少好奇又好心,所以答应我演一出戏而已,对于其他,她全然不知情。”

“我和温姐姐也算旧识,温姐姐死得不明不白,我当然要为她讨个公道,而且我才不要嫁给王黎这种人,”吴琼芝鄙夷地道,“说什么为温姐姐守丧三年,一派胡言,还不是青楼花街,夜夜在外面鬼混,只是王大人为了怕皇上知道,花了大力气偷偷瞒了下来罢了。”

吴琼芝还想说什么,但是赵夫人一抬手,示意她不要说下去。

“蔺先生果然高明,我的计划俨然已经被你看破了。”赵夫人道。

“恐怕不是我高明,而是赵夫人故意要让我看破,你明明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杀死火头陀,你却偏偏要用那把镶玉刀,为的就是要让我们把温敏儿、崔征、火头陀联系在一起。至于刘南至一案也是一样,你明明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杀他,却非要用五毒化骨针,这正是因为你故意想让金陵满城风雨。杀人不是你最后的目的,把这件事情闹得惊动整个金陵城,惊动皇帝,然后让清正贤明的靖王殿下为你家小姐查明真相,还你家小姐一个公道,才是你真正的目的不是吗,赵夫人。”蔺晨说,“或者,我不该叫你赵夫人。”

赵夫人浅浅一笑。

“我姓莫,曾是温敏儿的婢女。在这个故事里,我原是一个没有名字的人。”她说,“但是小姐给了我名字,所以我要替小姐将这个故事讲下去。”

“我的父母是普通的村民,为生弟弟,他们生了四个女儿,因为无力抚养,便将我送给舅婶。奈何舅婶心肠歹毒,为了钱,又将我卖给了人贩子。在人贩子的手里,人根本不是人,只是些阿猫阿狗花花草草,他们叫我阿花,于是我便叫莫阿花了。人贩子看我年岁渐长,要将我卖入青楼,我不愿,便逃了出来,在街上乞讨。奈何那年金陵大雪,我饥病交困,奄奄一息。是小姐,有一日她坐着轿子路过,救下了我,又叫老爷收养了我。从此我和小姐就日日相伴,虽然主仆有别,她却待我情同姐妹。她教我识字读书,舞刀弄剑。她说要给我一个好听的名字,于是便赠我一个惜字,给我改名叫莫惜花。从此我才觉得自己真正是个人了,不是路边那些比野草野花还要命贱的东西。”说起那段过去,莫惜花似乎感慨万千,“小姐她什么都跟我说,她说她最佩服的人便是霓凰郡主,虽是女儿身,但却跨马边疆,与热血男儿无二。她说她最羡慕的也是霓凰郡主,她心有所爱,纵然爱人战死沙场,宁独身守执也不改初衷。”

小时候温敏儿偷偷溜出去玩,便要莫惜花给她抄字帖打掩护,她们两个就互相模仿彼此的笔迹,一来二去,她们的字迹简直一模一样,就连温大人也无法分清她们两个的笔迹。就连在春日宴上,她们也经常偷偷玩她们小小的游戏,由莫惜花来写字温敏儿来画画,然后拿去赠给各家小姐,也从未被人真正识破过。

“只是我从未想到,我和小姐如出一辙的字迹,竟然有一天会被我用来写替小姐讨回公道的血书。”莫惜花道。

事情要从温敏儿和崔征的两情相悦说起。

蔺晨猜得没错,虽然两人彼此倾慕,奈何崔征还是一名白丁,还无功名,无法向温家提亲。但是他和温敏儿约定,第二年定会考取功名,来迎娶温敏儿。可是还未等到考试,皇帝却突然给王家和温家赐了婚。

而蔺晨没有猜到的是,知道消息的温敏儿和崔征并没有决定就这么认命。他们决定逃走。

可崔征不能不辞而别,对他的家人无法交代,便写了一封信,信中如实相告,说他真心爱着温敏儿,希望父母能够原谅他的不孝。可是这封信还未寄出,却被一个人发现了。这个人,便是他的同院刘南至。这个刘南至,貌不惊人,也没有多少才华,所以平时看着温敏儿和崔征通过婢女传递信件,鱼雁往来,心里甚是羡慕。刘南至功课不精,又没什么背景,自知即使考取功名,名次也不会高,也分不到什么好差事。

于是刘南至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便是将崔征和温敏儿打算私奔的事情告诉王家父子,以便换取王家对他的提拔。第二年他文试获中。王珏果然向吏部保荐了刘南至一个兆南府尹的肥差,立刻走马上任。

萧景琰看向吏部尚书吴凌轩:“吴大人,可有此事?”

吴凌轩一脸懊恼:“禀告殿下,确有此事。”

“看来王大人你果然没有亏待这个告密者啊。”萧景琰说。

“靖王殿下,无凭无据你可不要听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血口喷人。”王珏连忙对萧景琰道。

“是不是血口喷人,还请靖王殿下听我说完,”莫惜花说,“那个时候我常常替小姐和崔公子传递信件。最后一次,却不是崔公子亲手交给我的,而是同院的刘南至交给我的。他说崔征昨夜来了他屋里,给了他这封信,要他帮忙交给我。我看崔公子确实不在,也就没有多疑,便将这封信交给了小姐。”

结果温敏儿看完信,立刻急匆匆地跑出去,说是要去找崔征,不多时,却又失魂落魄地回来了。原来清正书院里,崔征早已人去楼空。

莫惜花看了信,才明白了原来这最后一封信竟然是崔征的绝情信。在信里,崔征说他再三考虑,男子当以功名为重,他还是不能为了小姐就放弃大好的前程,跟着小姐去天涯海角。他还劝小姐也不要再固执,回头是岸。他还叫小姐不要再找他,他搬离清正书院再找别的地方温习功课准备考试,也是为了逃避小姐的纠缠。

“我一直当这个崔征情深义重,是个真心理解小姐的男子,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贪恋荣华富贵,竟对小姐背信弃义至此。”莫惜花说。

温敏儿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三天,然后她对莫惜花说,她决定嫁给王黎。

温敏儿还跟父亲要来了莫惜花的卖身契,当着莫惜花的面烧了。她说王家良婢很多,已经和我家说好,我们无需自带陪嫁婢女过去。因此虽然不舍,还是不能带莫惜花过去,便除了她的奴籍,让她恢复了自由身

温敏儿又给了莫惜花很多盘缠,足够她买产置地。

从此你便自由了,惜花,天高地大,你想往哪里去就往哪里去吧,温敏儿对她说。

我哪里也不去,小姐的身边才是惜花的归处,莫惜花回答。

傻瓜,温敏儿笑了,我若入地狱,难道你也入地狱?

“可是你知道的,你家小姐不是王氏父子杀的。”蔺晨说。

“没错,我知道,从我取回那件金缕衣的时候就知道了。”莫惜花说,“小姐是自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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