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各有萌,缘来则聚。

【谭赵】《美丽人生》15

【15】那个来日方长的,梦,谁来将他叫醒

 

曲筱绡的酒终于醒了。

“怎么办?”她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凳上捧着脑袋,“要是姚滨真有什么事,怎么办?”

“这会儿知道怕了,喝醉的时候就无知无畏。”安迪说。

曲筱绡听说是安迪和赵启平一起把姚滨送进医院的,不敢在她面前造次,只是可怜巴巴地瞅她:“你说……姚滨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问我有什么用,医生在里面呢……”安迪说,示意手术室里。

樊胜美去买了热茶回来,听见安迪口气不善,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安迪耸耸肩,闭口不说了。

樊胜美坐下来,给她们一人一杯茶:“来,喝一点,定定神,暖暖身。”

“不用了,”曲筱绡摇头,“喝不下。”

“喝不下也要喝一点,你昨天晚上喝了太多酒,刚才又吐了,必须喝点淡茶养养胃。”樊胜美硬塞给她,“你把自己身体搞坏了算什么事,你对得起拼死救你的姚滨吗?”

曲筱绡接过去,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

“我要是不要喝那么多酒就好了,我要是别跟那批人来往就好了……”曲筱绡咬着嘴唇,都快咬出血了。

“内疚?”安迪一针见血。樊胜美瞪了她一眼。于是安迪做了一个把嘴上拉链拉上的动作。

“怕。是怕。”曲筱绡说,把脑袋埋在手里,“怕得快死了。”

樊胜美看她完全没了平时那副颐指气使和骄横跋扈,怪可怜的,竟然有些不忍心起来。

“我听赵医生说,这里的脑外科是附近三省一市最好的,凌院长也是市里最好的脑外科专家,学科带头人。相信他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樊胜美说,伸出手,想拍拍曲筱绡的背。没想曲筱绡干脆埋在她肩膀上,大哭起来。

“以后还胡闹不?”樊胜美放柔了语调,问。

“不敢了。”曲筱绡抽泣,“再也不敢了。只要姚滨能好,我绝对好好的,再也不胡闹了。”

手术室的灯灭了,凌院长走出来。一群人赶紧围上去。

“姚滨已经脱离危险了。”凌院长说,“手术很顺利,颅内出血已经清除,但是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再加上他肋骨断裂,腿部和右手都有粉碎性骨折,因此我们会把他转到危重病房。他现在还没醒,晚点你们可以去看他。”

樊胜美和安迪赶紧感谢了凌院长。曲筱绡出了一口大气,突然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怎么了?”安迪回头看她。

“我……腿软。”曲筱绡小声坦白。

樊胜美和安迪对看了一眼,忍不住好气又好笑。她们一人一个胳膊把她拉起来。

樊胜美摇头:“你看看你,经历了生死一劫,才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怕。你说说,你要是能早懂点事儿,姚滨兄弟还用得着遭这罪。”

“好了好了,樊大姐,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开心,你就不能容我放下负疚感一秒钟。”曲筱绡坐回长凳上。她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

“我是怕你好了伤疤忘了痛。”樊胜美说。

“忘不了,”曲筱绡赶紧摇头,“这次我吃到教训了。以后我要好好做人,好好改造。”

安迪的手机响了。她一边接起来,一边往走廊尽头走。

是谭宗明。他已经在警局录完笔录,打过来问姚滨的情况。

安迪告诉他姚滨的手术很顺利,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你还好吗?”谭宗明在电话里说,“一会儿启平要押我来医院检查伤口,我可以顺道来接你。”

“不用,小美在呢,我可以搭她的车回家。你别担心我了,你要担心的是你自己,”安迪说,“还有,这两天公司的事情你不要操心,我会看着,你先好好休息养伤。”

然后她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动。趁着谭宗明不在,她想她刚好可以给自己一点时间好好整理一下。

“到时候,我有话要对你说。”安迪对电话那头说,“我们办公室见。”

 

+++

 

谭宗明在医院住了几天。

虽然最开始谭宗明觉得只是头上破了点皮流了点血,但是赵启平还是押了他去医院复诊。他怕谭宗明伤到了骨头。

拍了片,骨头没事。

我就说没事嘛,谭宗明说着,坚持回了家。

回到别墅的那天晚上,睡到半夜,谭宗明突然吐了。有点丢脸。

刚好赵启平放心不下他,一直没回家,就坐在别墅客厅看电视。一看谭宗明吐了,他赶紧把谭宗明送去了医院。

事实证明,那一扳手威力不小,谭宗明确实有脑震荡后遗症,一连几天都想吐,头晕目眩,耳朵嗡嗡作响。赵启平安排他住了院。之后的几天,赵启平一直忙前忙后照料他。谭宗明看着这样的赵启平,突然很想让他搬回来住,好几次都差点开口了。但是没名没由的,这算是怎么回事。赵启平如此照顾他,已经是尽了兄弟的情谊。自己怎么好意思要求更多。再说了,赵启平正在准备提交给美国医院方面的审核材料,在他这里住着,准备也不方便。

那天包奕凡问的时候,他说了,自己会支持赵启平的决定。

谭宗明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没能像包奕凡一样帮赵启平前行,至少能做到不拖那个人的后腿吧。

所以谭宗明没有开口。

今天他终于回了公司,在办公室里坐下不久,安迪就来敲门。

“看着气色不错。”安迪进来,合上门,然后坐下来打量他。

“完好如初。”谭宗明说,然后想起来,“那天在电话里你说有事见面说,是什么事?”

安迪沉默了一下,认真道:“我们分手吧,老谭。”

“啊?”谭宗明反应不过来。

他是不是听错了?上来就要分手?这才刚一个多月?

“理由呢?”

“我认为我们之间的不是爱。”安迪说,“只是爱的错觉。”

她一直把他当作一个朋友。好朋友。

一个兄长,或许。

蓝颜知己,偶尔。

但是男人,从未。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们相逢的时候,他是一个胖子。这个世界总是对胖子有点不公平。人们喜欢他们的亲切,却从未给他们更多想象。其实今日的谭宗明早就和他们相识的时候截然不同。只是在安迪看来,他总是那个时候的他。

虽然下定决心尝试,但是她渐渐发现,尝试爱一个人并不可取。爱上一个人是自然而然的过程。就像是有地心引力在拉着你,让你不停地往下坠。

爱一个人不需要努力。只是放开手,坠落。就可以。

不去爱,用手指紧紧攀着绝壁不让自己坠落,才需要努力。

“我们之间,终归缺点什么。只是我们两个人,恋爱都太少,才会把友情当成爱情,也情有可原。”安迪说。

“还有一件事。”安迪掏出一封信,放在他桌上。

“分手信?”谭宗明有些愕然地拿起来,“咱们又不是中学生了,需要特意写分手信吗。”

安迪笑了:“辞呈。”

谭宗明放下信,看着安迪:“怎么,我不仅失去了你的心,连你的人也失去了?”

“我还没有那么公私不分。”安迪说,“我辞职的事,跟我们分手没关系。这件事我已经考虑了很久。”

“你找到了更好的老板?”

“算吧,”安迪说,“她没有你给我付的薪水多,但是比起给你锦上添花,我更想给她雪中送炭。”

谭宗明眯起眼睛。他已经明白了三分。

“樊胜美?”

安迪点头:“小美决定创立属于她自己的原创设计品牌,她没有做过公司运营和财务管理这块,正需要我的才能,所以我决定去帮她。”

“你们是什么时候起的意?”

“那早了,还在我回乡探望我弟之前。”安迪说。

事情是在安迪搬进樊胜美她们公寓之后不久发生的。

一天夜里,邱莹莹公司有个活动,关雎尔去帮她了。她们两个都不在家,安迪就想找樊胜美一起出去吃夜宵,但是到处找不到樊胜美,直到她发现阳台角落里的那个影子。

她拉开阳台门:“小美,去吃海鲜不……”

樊胜美撇开头去,用手背擦眼睛。

“好啊。”她把手里的东西往花盆架后一塞,“你先去换衣服,我一会就准备好。”

安迪愣在那里。樊胜美在哭。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樊胜美哭。她觉得心被狠狠揪住了。

“怎么了?”安迪走过去。

樊胜美不说话。安迪就挨着她坐下来:“跟我说说。”

“没事。”樊胜美说。

“有事。”安迪把她的脸掰过来,樊胜美两个眼睛都是肿的,“你看看,两个眼睛都肿了。一会莹莹和小关回来,我看你怎么跟她们解释?”

樊胜美想了想:“……吃海鲜过敏了?”

安迪嫌弃:“就你这种辣炒蟹一口气可以吃两只的吃货,过敏?”

樊胜美噗一声笑出来。她继续擦着眼泪:“别看我,又哭又笑,特丑。”

“不丑。”安迪说,“你长得好看,怎么都好看。”

樊胜美笑了,把头靠在安迪肩上:“我是大家的樊大姐,是大家可以依靠的对象。我不能哭。只有在你面前我可以当樊小美,偶尔撒撒娇,哭哭鼻子。”

“行,批准了,哭吧。”安迪说,“但是不准把鼻涕抹在我衣服上。”

樊胜美想跺脚:“没有鼻涕啊。”

安迪笑了:“好了,现在说说,怎么回事。”

樊胜美有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哥哥和一对偏心偏到胳肢窝的父母。好不容易樊胜美存了一笔钱。她一直想要开始自己的小事业。可是她的哥哥打伤了人,被拘留了,眼看就要妻离子散,她的父母来求她,希望她能够再救她哥哥一次。

“要不逃走吧,”安迪说,“逃到他们找不到你的地方去。”

樊胜美摇头:“有时候我确实很想逃走。但是我知道逃避不解决问题,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你也无法斩断与你的出身的联系。只有直面它,接受然后改变。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更好的办法来搭救自己。”

樊胜美还是把自己的钱拿了出来。不是给,是借。她哥从拘留所里出来的那天,她拿着借条去找他和父母。

这笔钱请你五年之内还给我,不然将你告上法庭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你的妹妹。樊胜美对她哥说:一个人可以任性,却不能奢求让别人为他的任性买单。哥,你也三十多岁的人了,希望你能学着长大。我希望下次见面,你还是我哥,而不是我的被告。

然后她就走了,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钱没了,她舍不得打车,只好坐公车回家。不知道为什么,回家路上,公车晃得特别厉害,晃着晃着,就把她的眼泪给晃出来了。

她一路哭,一路走回家。因为不想让人看见,才躲在阳台里。

安迪看见被樊胜美塞在花架后面的东西:“那是什么?”

樊胜美抽出来,拍了拍土,有些不好意思地递给她:“我的小梦想。”

是一本画册。安迪翻开来,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设计方案。包括好几次她看樊胜美穿过的特别漂亮的裙子,居然也是从这里来的。

她抬头惊讶地看向樊胜美:“都是你自己设计的?”

樊胜美点头:“读大学的时候一直想当设计师,但是当时能够考上大学就不容易了,学校里又没有设计系,所以只是想想。后来工作了,经济终于有了一点余裕,心里却还是惦记着自己当年那点梦想。”

有很长一段时间,樊胜美白天上班,晚上自学设计,过得很辛苦。但是她不觉得苦。这是她的小梦想,虽然在这个大都会里屡屡受挫。

没有学历,就学。没有资历,就积累。没有第一桶金,就去赚去省。

樊胜美是个神奇的女人,安迪想。只有一点钱,就可以把自己活得这么鲜亮这么美。

“可是现在你把钱给了你哥,你的小梦想怎么办?”安迪问。

“就晚点开始呗,”樊胜美擦擦眼泪,笑了,“反正已经等了十年,我不怕再等十年。”

安迪想了想,说:“不用等。”

看樊胜美不明白,她给樊胜美解释:“不如做一个原创设计品牌的时尚在线销售平台。现在热钱对用户黏着度高和消费力强的网络平台有兴趣,而你有才华,也许有人愿意投资你的梦想。只是,你不能再心有旁骛,我需要你集中全力放在这个项目上,尽快拿出可以展示给投资人的DEMO。”

她看着樊胜美:“你能做到吗?”

樊胜美摇头:“说实话,我不知道。”

“雇我,”安迪说,“雇我当你的经理人,我来帮你运作。我还可以帮你去游说那些投资人,我认识一些基金、私募和民间投资人。”

樊胜美看着她:“我付不起你的薪水。”

“那还不简单,以身相许。”安迪说。

樊胜美就捶了她一拳,笑了。安迪也笑了。

“你能做到吗?”她又问了樊胜美一遍。

这次樊胜美点点头,许下了关于梦想和未来的宣言:“……我能。”

那天晚上,等关雎尔和邱莹莹回了家,樊胜美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们。大家都很支持她。创业初期没什么钱,却最需要人,关雎尔和邱莹莹决定趁着晚上的时间免费帮樊胜美的忙。

然后她们四个人一起去吃了夜宵,要了啤酒。那个晚上大家一边哭一边笑,就连不太能喝的关雎尔也喝了好多瓶。

邱莹莹起来祝酒:干杯,为了樊姐。为了梦想。为了年轻的我们。

之后樊胜美辞了职。梦想,当然要趁着年轻。她们决定试试,就算失败了也好。

“原来如此。”听完谭宗明道。

“我的病的状况你也知道。”安迪说,“如果人生苦短,更要好好利用,做点想做的事情。我不讨厌你给我的这份工作,但是目前来说,为了梦想而挥洒汗水的过程对我来说更有吸引力。”

“辞职这事给你三个月的缓刑,你快点找一个能替代我职位的人。”她说,想了想又道,“再加上,投标案出了一点问题,放心,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好了再走。”

“那分手呢,没有缓刑?”谭宗明问。

“没有。”她说,“立即执行。”

是有人让安迪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是有人让她看清了那不是爱,所以就连多一秒钟的伪装也不需要。伪装成爱情的东西,若没有比较,尚能自圆其说。可是将它放在真正的爱旁边,你一眼就能看穿它,如此苍白,不堪一击。

她又想起了送姚滨去医院的路上,赵启平的手指一直在抖。

赵启平的袖口和衣襟上都沾着的血。安迪开始有些担心,怕他是不是受伤了。然后她明白过来,那大概都是姚滨的血。

赵启平赶到侧门那条弄堂的时候,姚滨的呼吸已经非常微弱。肋骨断了,腿部和右手都有粉碎性骨折。当然最致命的伤还是在后脑勺。要不是因为赵启平在场,为姚滨做了紧急处理,根本没法为急救争取那么多宝贵的时间。

但是安迪知道,现在赵启平如此害怕,却不是为了姚滨。那伙人下手那么狠,赵启平是怕谭宗明也会变成另外一个姚滨。而和姚滨不同,赵启平不在他的身边。没有人可以看着他的后背。如果出了事,也没有人可以为他急救。

安迪想要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可是却总是不自觉地看向赵启平。赵启平的手指还是停不下来,让安迪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她从来不是像樊胜美和包奕凡那种会察言观色的人,可是散发在空气的赵启平的情绪仿佛就连她也能够感同身受。

明知谭宗明让他留下救援姚滨是正确的决定,但是赵启平的心里大概还是懊恼得要命,她想。担心着谭宗明会不会出事,想着自己要是能够和他一起去就好了。不安。怕。怕到狼狈。关于谭宗明也躺在血泊里的影像一遍遍在他头脑里播放,仿佛指尖还能够体会到鲜血的那种黏稠。那种触感让他浑身发冷。

安迪情不自禁地一伸手,把赵启平的手攥住了。

赵启平终于抬起头来,睁着迷茫的眼睛看安迪。估计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他这种无意识的动作。然后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有点窘迫。

安迪手放开了他的手,然后道:“你别太担心,我想老谭会没事的。”

赵启平朝她感激地点点头。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说服他。他只是跟她一样,需要有人告诉他那个人会没事的。他只是需要那一点小小的慰藉。

樊胜美接到安迪的电话,知道出了大事,赶紧开车到医院来接他们。樊胜美到的时候,姚滨在手术室里。而没有人知道谭宗明和曲筱绡在哪里。赵启平试图给谭宗明打电话。谭宗明没接。警方还在追踪车辆信息。他们只能在医院等待。而等待是如此煎熬。

不确定的气氛在空气里蔓延。安迪没有说话。她不敢惊扰坐在那里的赵启平。赵启平安静得吓人。他一直看着窗外的天,看着被夜色浸染的远空一点点亮起来。

不知道等了多久,他们终于接到了警方电话。谭宗明的车子和他跟踪的车子被道路监控发现出现在城郊。但是具体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人受伤还不知道。

赵启平接到电话,抓过车钥匙拔腿就往外跑。安迪抓住他,樊胜美从他手里夺过车钥匙。她们不准他开车。他现在一脸要找人拼命的样子,肯定得给她们开到沟里。

幸好,老谭只是被敲破了头,可能身上也吃了几下。但是除此之外并无大碍。他要是敢跟姚滨一样惨,安迪总觉得小赵医生就要大开杀戒,把那伙人的胳膊腿儿关节全给卸了。

她站在那里,在夜色将明之中,看赵启平紧紧拥抱谭宗明。不需要言语,感情却比夜色更浓稠,渗入她心里。而那个即将到来的温柔黎明,就像是一声带着叹息的呼唤。它将要唤醒那个睡着的人,那份沉睡之中的感情。

她想,那才是爱情。……只是不是她的。

 

+++

 

包奕凡打电话来的时候,谭宗明正在大排档“仲春”一个人喝闷酒。

包奕凡终于升了MD。包奕凡的老板给他准备了一个庆祝派对。这一方面是因为他的老板一直对自己的得力干将青眼有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升职过程确实不易。要在多名竞争者里脱颖而出,包奕凡的个人取向还是受到了不少暗中的压力和阻力。

即便是在更多自由更少歧视的纽约,不同取向的人也可能会遭遇职场中的暗流。就像是这个世界,往前走三步,也许就会跌倒,被那些逆流往后推去。所以才更要继续往前走。只有你努力去走,才能为后来的人踏出一条道路。

包奕凡从未动摇过选择了这条道路。他知道,他既是前行人的后继者,也是后来者的开道人。

“恭喜,”谭宗明在电话里说,“你应得的。替你高兴。什么时候回国?我也给你办一桌,为你好好庆祝一下。”

“刚升职,新官上任三把火嘛,忙得要命,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包奕凡说,有些疑惑,“你的情绪听起来不高,还好吗?”

做投行的,惯会体谅甲方情绪。包奕凡对察言观色也是很有一套。

被包奕凡看出来了。谭宗明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谭宗明告诉了包奕凡安迪跳槽的事。至于自己“被分手”的事,他没好意思拿出来说。之前他告诉包奕凡他和安迪终于在一起了的时候,包奕凡还特替他高兴来着。他想着要不等包奕凡回国,见了面再告诉他这件事。

谭宗明突然想起了安迪的话。安迪说他们两个之间缺点什么。在这点上,谭宗明跟她倒有共识。他们之间缺的到底是什么呢?

是血脉贲张。是皮肤的热度。是让瞳孔也染色的欲望。是胸口那片蠢蠢欲动的海,随时会卷起巨浪。

是吸引。是渴望。是拥有。被拥有。是爱产生的最本初的原力。

是熔解灵魂里的孤独的那份暖。是想要和一个人在一起。一辈子。相偎相依。

也许安迪说的没错。这么多年,这段关系错位了,但是他却没有发觉。只是因为安迪是女性,只是因为安迪离他最近,只是因为他对安迪没有防备,只是因为岁月的细水长流把友情和陪伴打磨成了诗与歌,所以造成了这个关于爱情的误会。

好吧,他只不过又“被分手”了一次。这么多年了,他早该习以为常。

而且他想,这次安迪或许是对的。

“你看看,我还没有挖你墙角,樊胜美倒是先挖了。”包奕凡在电话里幸灾乐祸,“好了好了,不笑你了。我认识一个不错的猎头,他手里有一大把非常适合你需要的高管人选,一定能找到和安迪一样能干的人。我待会让他打电话给你,你自己跟他谈。”

“哦,对了,”在挂下电话之前,包奕凡又想起来一件事,“之前我说的那个医院,审核结果这两天就出来了,是录取还是拒绝,这两天就会给赵启平发函通知的。我昨天还给赵启平发讯息提醒他看自己有没有收到国际件,结果他没理我。老谭,你要是见到他,记得提醒他一下啊。”

谭宗明挂下电话,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

明明说了支持赵启平的决定,无论去留。

明明知道赵启平是属于天空的。

明明不想让赵启平束缚翅膀。想看那个人自由飞翔,无论多高多远。

可是说实话,他心里暗挫挫的一部分并不想赵启平去美国。现在自己的事业主要在国内,如果赵启平去了美国,意味着他们见面的机会就会变得很少。

他知道这有点矛盾。他也对自己这点小心思非常生气。

樊胜美有自己的梦想,安迪不仅鼓励她去追寻,还努力帮助她。

而自己呢,赵启平好不容易有飞向天空的机会,自己却想拖他后腿?

可是理智喃喃私语,情感却大叫大嚷。而酒精就像是一个百倍率的扩音器,将那样的情感放大了,在他心里横冲直撞。不知道是不是喝了太多,头重脚轻,胸口憋得难受。可是谭宗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尽管因为太醉了看不清楚,半杯倒在了桌子上。

他曾经叫曲筱绡不要借酒浇愁,结果他自己还不是一样。也许劝别人总是容易,劝自己却难。

“你果然在这里。”突然有人拿走了他的酒杯,“别喝了哥,不就是分个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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