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各有萌,缘来则聚。

【谭赵】《美丽人生》24

【24】他,这辈子最长的一天,过去了

 

凌晨六点多,天色微微发白。

谭宗明从笔录室出来的时候,隔着窗户看见了外面的晨光。

好多个被囚禁的夜里,他日日从那个小小的窗口看外面的晨光升起来。

他怕看不见。他为那点小小的晨光欣喜,他知道今天自己仍然活着。却也知道终有一日黑暗会将它彻底吞没。

直到那个人来到他的身边……把光再次带给了他。

这次营救是由李警官带领的刑警大队和特警队的一次成功的联合行动。警察在黑夜里悄悄布防。那些绑匪丝毫没有察觉一张大网已经悄悄朝他们收拢。高大强被抓的时候,还在热被窝里,连裤子也来不及穿,就去摸枕头底下的枪。李警官上去就给了他一枪托子,他就老实了。

人太多了,到处是闪烁的警灯和荷枪实弹的特警。不知道是自由来得太过意外,还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来不及植入他的大脑,当他们扶着谭宗明往外走的时候,谭宗明整个人都是晕的。可当警方要用医护车把谭宗明送到医院的时候,谭宗明突然清醒了。

他拒绝了。他坚持要到警局录完笔录再去医院。

我还能撑住,他说。

他必须看着这件事结束。他必须给自己一个交代。

吸口气都疼。坐上警车的时候,谭宗明知道他之后必须找点时间倒腾他那些断掉的肋骨。但是现在他有更多情绪要处理。茫然,惊魂未定,还有劫后余生的狂喜。

有一只手放在他的手上,手指交错过去,握住了他的手。谭宗明转头看见赵启平。赵启平就坐在他的旁边。看见他谭宗明就踏实了。赵启平的手修长但是有力,攥紧了谭宗明的手指,仿佛在告诉他:别担心,安全了。我们都安全了。

李警官看赵启平穿得那么单薄,便让警队拿了一件警用大衣给赵启平。赵启平点点头,说了谢谢。

到警局的时候,谭家二老已经在那里了。

在谭宗明心里头,永远和混世魔王一样屹立不倒的谭老太太,这会儿被谭老爷子搀着,就站在警局门口,白发在夜色里随风晃荡,颤巍巍的。

谭宗明看着心酸。他吸了吸鼻子:“妈,儿子不孝,让你担心了。”

谭老太太抬手就想要往这个叫她担惊受怕的不孝子身上搡一拳,但是怎么都下不了手,于是只是把脸埋在谭宗明的胸口,哭了。

“妈,轻点,疼。”谭宗明搂着自家老娘,笑了。

谭老太太松开了他,用一只手抹泪。谭宗明就把她的另一只手握在手心里。

“没事了。”他说,“您看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和谭家二老一起等在那里的,是安迪和樊胜美。其他几个丫头也担心谭宗明的安全,但是樊胜美怕她们来了反而添乱,只让她们在家里等消息。

“我都不知道你居然这么有钱,看来我之前给你的待遇太好了。”谭宗明看着安迪说,“六百万啊,买我一命。”

“我的棺材本也在里面了……幸好不是真的用来买棺材的。”安迪道。

谭宗明嫌弃:“说点好听的行不行?”

“担惊受怕了这么久,笑都不会笑了,还想让我说好听的给你听?”安迪说,然后仿佛崩了一夜的神经终于松了,她突然笑了出来,“对了,我刚刚打电话告诉了包奕凡你获救的消息。他不在这里,帮不上忙,我不想让他白白担心,所以我想,等到你成功获救,我再告诉他。他刚刚打电话给他,他正在机场转机,打算飞欧洲。你猜怎么找,他一听说这事,整个人都懵了,在机场平地摔了一跤,爬起来连行李都忘了拿,就去柜台改机票想飞回上海,回过神来,才发现行李没了。你看看,你把他都吓傻了。他回来肯定会跟你要求精神损失赔偿的,你就等着吧。”安迪看看表,“包奕凡现在应该已经上飞机了,我明天起来就去接他。他说看了你没事他才踏实,然后再从上海飞回去工作现场。”

然后她看见了谭宗明身后的赵启平。她走过去,一把拥住了赵启平,紧紧搂着。

“谢谢你,谢谢你,”她在赵启平耳边喃喃,“谢谢你真的把他带回来了。谢谢你也平安。”

她的人生已经有太多阴影和噩梦。感谢老天没有让她再多添一个。

樊胜美在旁边看着:“你的男人和你曾经的女人抱在一块儿,这是怎么发生的?”

谭宗明笑了:“说真的,我也想知道。”

笔录室已经准备好了。谭宗明跟着警官往局子里走,他回头看赵启平。

“送我爸妈回去,然后你自己也回家。”他对赵启平道,“都折腾了一天了,好好歇一歇。等这里笔录完了,我会请警察送我去医院的。”

谭宗明说完,跟着李警官进了笔录室。

两个多小时的笔录,谭宗明力求做到事无巨细,把案件的整个过程都说了一遍。

这中间李警官根据谭宗明提供的线索,给还在现场的小队打了电话。一个多小时之后,现场小队给李警官回了电话。确如谭宗明所说,他们在屋子后面的池塘里捞起了藏尸袋包裹的尸体。一共五具。因为时间比较久远,尸体已经不可辨认。但是相信里面就是警方过去几年一直在找的绑架案的受害者。

警方没办法活着将他们救回,但是他们的死,将会对这一伙以高大强为首的绑架杀人团伙的定罪起到决定性作用。

李警官也将他们是如何找到谭宗明的过程告诉了他。

公安局之前接到了谭家二老的报警。市局领导对这个案件非常重视,立刻派人进入谭家,一方面是为了安抚二老情绪,教他们如何应对绑匪,另外一方面也是为了更好地对电话进行监控。

可是左等右等,绑匪除了第一个电话之外,却没有再打来第二个电话。警方判断,很有可能绑匪已经知道谭家二老报警了。虽然警察进入谭家非常秘密,都是分批次乔装打扮的。但是也可能绑匪非常有经验,密切监视着谭家,发现了警方的活动。

现在只能赌了,赌绑匪想要搏一票大的:即便知道警察在,也不肯放弃赎金。

……就怕绑匪不肯赌。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可是绑匪的第二次电话还没有来。谭宗明的生存几率在不断降低。就在他们快要放弃希望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那是远在美国的赵启平的来电。

谭宗明的电话就那么断了。赵启平给谭宗明打过去,可是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了。放心不下,担心着谭宗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赵启平打了电话到谭宗明的别墅还有办公室,都没有人接。他又打电话给安迪。安迪说,谭宗明今天没有来上班。她刚刚也尝试打过他手机,也没打通。

最后赵启平决定打到谭家问问,他想尽量先旁敲侧击,不要惊扰了谭家二老。

可是然后赵启平从他们口中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谭宗明被绑架了。

李警官说:绑架时间已经超过24小时,绑匪还没有来第二个电话,虽然我们会尽最大努力,但是谭先生也许已经……

不会,赵启平坚定地说。哥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因为我刚刚才和他通过电话。

但其实,他的心里动摇得厉害。

等赵启平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就在机场里坐着。他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让司机把自己送回机场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航空柜台协商的。

他只记得自己一直说:我要回去。

快要到圣诞节,机票非常紧张。航空柜台让他等,看能不能帮他安排下一班回上海的飞机。他就在那里呆呆地一直坐着,等着。

他等了那个人一生,却恍然犹如一瞬,就这么过去了。

可是现在,每一分每一秒,却都好像比他的一生更漫长。

警方还在排查所有有案底的嫌犯和所有有可能容留人质的场所,却暂时还没有头绪。他们叫赵启平先保持镇定,不要轻举妄动,然后试着再给谭宗明的手机打电话。如果一旦联系上,一定要稳住绑匪,并否认自己和谭家的联系。警方认为,很有可能,那伙绑匪派人监视了谭家。因此警方和谭家的联动已经暴露了。如果要救谭宗明,必须另辟蹊径。

于是赵启平每隔几分钟就给谭宗明的手机打一次电话。

“哥,接电话,求你了。”他对着转入自动语音的手机屏幕喃喃。

可是谭宗明的手机一直没有开机。手机都快给他打没电了,赵启平就找了个可以充电的位置坐着,抱着手机继续打。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绑匪还是没有出现,所有投出去的人员都没有带回谭宗明的消息。希望在变得越来越渺茫。沉重的气氛在空气里聚集。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不敢说什么不谨慎的话。谭家二老没怎么吃东西,也睡不好。李警官问赵启平要不要跟谭家二老说说话,安抚一下他们,让他们别拖垮自己的身体。

赵启平不敢。他怕。他怕谭家二老还未开口,自己反而会先抑制不住突然失控的情绪。

谭宗明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也是自己此生唯一的爱。他说不清他们谁失去的更多,更痛。

谭宗明被绑架已经进入第三天。赵启平也已经在机场滞留超过一天。

他忘了自己有没有吃东西,有没有闭眼,只是一直守着那部电话。

过去几十个小时中,他一直在希望和绝望的交替里,好像陷入了一个加长版的噩梦。他想醒,却醒不过来。

他一直喃喃自语,背诵着警方教给他的话。他一直妄想在某个时刻他可以打通谭宗明的电话。

可是电话那头仿佛连接着一片黑暗虚空。所有打过去的电话都石沉大海。

在某个时刻,赵启平想起李警官说:谭先生也许已经……

那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

在和谭宗明最后一次通话前,赵启平也曾想过,也许那个人说有重要的话说,是想说爱他。他也曾奢望过,也许那个人要他等他,是想留下他。

可是现在赵启平什么也不要了。他只想要那个人平安。便是一辈子见不着面,就算只是逢年过节打个电话问个好都行,只要他好好的,就什么都好,他就什么都不想不奢求了。

整整两天都没有怎么睡,赵启平去了一趟洗手间,用水抹了一把脸,想让自己清醒一下。他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镜子中的人也望着他,双眼满是血丝,疲惫不堪。他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一定要撑下去。因为在远方,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谭宗明也一定还在苦苦支持,没有放弃。

他又给谭宗明的号码打了电话。这次,电话突然打通了。

赵启平的手一直在发抖,但是接通电话的瞬间,他突然就镇定了。现在谭宗明的生死全都系在他身上了,他不允许自己有一丝慌乱。他又是站在手术台前的赵启平了。即便那里躺着的是他最爱的人,他现在也只是个医生。

刑警大队和特警组讨论了对应方案后一致同意:对谭家二老的监控照常进行,不要引起那伙人的怀疑。一旦赵启平打通电话,由他努力说服绑匪,让自己成为和他们交易的人。如果对方要求赎金,钱先从别的账户走,不要经过谭家,这样绑匪就不会知道谭家或者警方和赵启平的联系。

于是赵启平试图用警方教给自己的说法去和绑匪沟通,但是对方显然经验老道又多疑,并不完全相信他。为了加深自己的可信度,也要让绑匪确信他手里确实有钱,他临时改了说法。他冒充是谭宗明的情人,说自己手里有谭宗明给他的六百万分手费。他说他深爱这个男人,爱到了愿意以身试险的程度。他说,钱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只要能够救回谭宗明,他可以把六百万全部交出来。

这个说法半真半假,赵启平甚至不用刻意去背诵什么,那么多年的爱恋就囤积在他的胸口,到了呵口气就会溢出来的程度。他相信绑匪也能感觉得到。他终于说服了绑匪,由他带着钱去赎谭宗明。

挂下电话,赵启平立刻联系了李警官。李警官对他临时变更说法取得绑匪信任的做法很赞成。可是他们无法就接下来的方案达成一致。

特警队派来了一个姓季的特警,他的身高体貌和赵启平颇为相似,警方想让他冒充赵启平去交赎金。赵启平不同意。

“那个绑匪非常多疑,他听过我的声音,很可能还在网上搜索过我的信息,只要有一点怀疑,不仅特警同志会受伤,救我哥的希望也完全没了。”赵启平说。

可是李警官有他的担忧:“可是如果绑匪不听你的呢,如果他们没有耐心等,而是上来就动手呢。我怕你会在交赎金的过程中遇到危险,到时候不仅是谭先生,赵医生你的生命安全我们也无法保障。”

“那就赌吧,用我的命,赌我哥的命。”赵启平说,“我愿意赌。”

警方拗不过他,暂时也确实找不到更好的方案,他们终于还是同意了。

回上海的航班从纽约时间的下午起飞,在北京时间的第二天晚上才到上海。

赵启平在飞机上看着夜幕降落,朝霞升起来又散开去,金色骄阳被薄红暮色取代,然后夜幕再度来临。

看着看着,赵启平突然笑了。眼泪渗出来,他用手背抹了,却又再度渗出来。

上飞机之前,李警官说他们终于找到了谭宗明失踪的车,被撞瘪了一块,就藏在去机场的高速公路旁的树丛里。

所以那个时候,谭宗明是真的想要赶来机场留下他的,他想。

所以谭宗明要对自己说的话,绝不是在电话里对他说的那句。

和不停地打电话的时候相比,这时候赵启平反而镇定了。李警官说的生生死死,似乎于他不那么重要了。他只知道,他要回去。

因为只要回去,他就还可能见到谭宗明,即便一面也好。

他想,他一定要见到谭宗明。因为他要让那个人把没有讲出来的话,好好地对他讲一遍。这些话他已经盼了半生,怎么舍得听不到。

赵启平落地之前,钱安迪已经准备好了。装钱的密码箱是特警队紧急联系国安局调用的,美式装备,如果没有密码,基本需要靠小型爆破装置才能打开,可以暂时保证钱的安全。而钱的安全,会最大程度维系赵启平和谭宗明的生命安全。

装好钱的钱箱安迪就放在银行的保险柜,而保险柜凭证她送到了赵启平的医院,以便赵启平路过医院的时候可以一并领取。赵启平要先回一趟医院,除了取走凭证,关于营救还有一件事需要处理——那就是追踪器的安置问题。

虽然国安局的洪处长送了最先进的军用Q型追踪器来,但是联合行动小组却不敢把追踪器放在钱里或者赵启平的衣服上。那样太容易被发现了。他们也不敢放在车上。他们相信接头之后,对方一定会要求换车。

“我倒有个想法。”赵启平说。

他联络了凌院长。凌院长安排普外科主任亲自操刀,将追踪器植入了赵启平之前被扎伤的左肩的伤口里。

“医闹的事情当时闹得很大,几乎人尽皆知,”赵启平说,“相信他们不会怀疑我左肩的伤口。”

安迪留下保险柜凭证就走了,不敢在医院逗留,怕人多眼杂。赵启平从手术台上下来的时候,凌院长说:那位叫何立春的女同志有句话叫我带给你。

你一定要好好的,平安回来,把他也平安带回来——安迪的留言是。

我会的。赵启平在心里默默回答。

警方也想过在交易现场将绑匪抓获。但是同时他们也存在担心。如果来进行交易的不是绑匪的首领,那么很有可能如果这些人不能按时回去,人质会有生命危险。在这些被抓获的绑匪供出藏匿地点之前,谭宗明也许已经被杀害了。

警方明确了:保证人质安全是第一位的。

所以他们决定不在交易现场进行抓捕,跟随追踪器位置找到绑匪藏匿谭宗明的地点,摸清楚绑匪的分布位置和枪械持有状况,然后趁夜将这伙歹徒一网打尽。他们对赵启平的要求是若有可能,尽量让人质和绑匪身处不同房间,以免在突然袭击之下会误伤人质,或者有绑匪拿人质作为逃跑筹码。以及,必须对整个抓捕行动严格保密。因此赵启平没法对谭宗明说明警方的救援行动情况,就是怕被绑匪知道。

提着钱箱上车之前,李警官拦住了赵启平:“赵医生,这伙歹徒心狠手辣,也很有经验。他们很可能从来没有想过放人,一旦拿到钱箱,也许他们就会射杀你,也许你们两个都会死。我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以在他们动手之前营救你们,你最好再考虑一下……”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赵启平站在那里,眼睛里没有半点犹豫。他知道了,什么也无法阻止赵启平去那个人的身边。自己的劝阻不能。危险不能。死亡也不能。

在上车之前,赵启平伸出手,握了握李警官的手。

“谢谢你,李警官。”他说,“无论结果如何,谢谢你让我去。”

事实证明,这个方案是非常正确的。但是当然,若没有赵启平的搏命坚持和随机应变,抓捕行动很难成功。

“谢谢您,谭总,”李警官送谭宗明出来,和他握手,“辛苦了,您的供词将对案件起到决定性作用。”

“不,是我要谢谢你们,我的命是你们救回来的。”谭宗明说。

“不,”李警官摇头,“您最应该感谢的是他。”

谭宗明转头,看见那个人就坐在笔录室外面走廊的长椅上。

就和刚刚分手的时候一样,赵启平还裹着李警官给他的那件警用大衣。大概是整整好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赵启平太累了,这会儿终于睡着了,闭着眼睛,头往后耷拉着,均匀地呼吸着,还带着小小的鼻鼾。那件警用大衣比赵启平整整大一个号,穿在他身上模样显得有些滑稽。谭宗明想,他甚至没有回家换件衣服。

“要不要找人送您去医院……”李警官问。

谭宗明摆了摆手,示意我自己能去。他怕吵醒赵启平。李警官点点头,转身走了。

谭宗明走过去,在赵启平旁边坐下来。

天已经渐渐亮了,晨光飒然而至,落在赵启平的脸上。谭宗明看见因为缺觉,赵启平眼睛下面有两个大黑眼圈,青色的胡茬也乱冒了出来。可是谭宗明却觉得那么可爱,就连黑眼圈和胡茬也可爱。

谭宗明突然想起了回国后刚刚遇到赵启平的时候。那个时候在医院里,他也是在这样的晨光里,这样看着赵启平。

彼时彼地,此时此地。同样的场景,不同的两人,让谭宗明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从未想过,之后会发生那么多事。他后怕,同时他庆幸,来来去去,兜兜转转,生生死死,他和赵启平终于遇上。这次不用再错过。

赵启平的脑袋突然顿了顿。他醒了,抹了把口水,揉着惺忪的眼睛,然后突然看见了坐在旁边的谭宗明。

“哥。”赵启平立刻打起了精神,“怎么出来也不叫我?”

“想让你多睡会儿。”谭宗明说,“怎么还在这里,不是叫你送完我爸妈就早点回去休息吗。” 

“看不见你出来,我不安心。”赵启平看谭宗明看他,便道,“放心,谭爸爸谭妈妈我已经把他们安全送回家了。”

“都录完了?”然后他问谭宗明。

谭宗明点点头。

“那我们赶紧去医院吧,我的车就停在外面。”他站起身来,“我可是跟谭爸爸谭妈妈打了包票的,要押你去医院,把你尽快治好。”

“行,听你的。”谭宗明说着,伸出一个胳膊给赵启平。

赵启平搀住他的胳膊,想要扶他从长椅上站起来,可是谭宗明却趁这个时机一把抱住了赵启平。

赵启平愣了一愣。“哥,你身上还有伤。”他小声道。

不过赵启平倒是没有推开他。谭宗明突然有点小得意。

现在他知道了,这个人不会拒绝他,无论是多么没有道理的要求。

他知道他可以对这个人撒娇,无论自己是多少岁。

……这感觉真好。

“我知道,就让哥抱会儿。”谭宗明耍赖道,“哥想抱抱你。”

赵启平吸吸鼻子:“哥有多久没洗澡了,臭。”

“居然敢嫌弃我?”谭宗明看赵启平。赵启平也抬起眼睛看他。

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里映出了潦倒不堪的自己。但是潦倒至此,看在那双眼睛里却也是满满爱意。

谭宗明忍不住收紧了搂着赵启平的手臂。

他不知道要搂得多紧,才能把这个聪明得过分却也傻得到底的人嵌进他的身体里。

说真的,谭宗明从未想过这次他可以活着回来。不,他本来已经再也看不见这样的晨光了,如果没有赵启平。

是赵启平,愿意把自己的命押在轮盘上,为他赌一个生的希望。

……即便是极其渺茫的希望。

“我都听李警官说了,”谭宗明看他,“不怕死吗,像个傻子似的跑来救我。”

“那就死呗,和哥死在一起,也值了。”赵启平笑道,“总要试试。”

“我不怕死,”然后赵启平说,“我就怕还没来得及见哥最后一面,还没来得及跟哥当面说一句真心话,哥就先走了,不等我了。我怕我等了哥这么多年,哥却连这么一点点的时间都不肯等我。说真的,见着你之前怕得不得了,直到看见你了,心里才终于踏实了,不怕了。”

胸口有什么翻腾,沿着气管上涌。谭宗明觉得喉咙发紧,酸甜苦辣,各种滋味都堵在那里,出不来,就沿着鼻子往上攀爬,直到涌入了眼睛里,争先恐后想要往外溢。他努力眨巴了一下眼睛,想要让那股酸楚倒流回去。七尺男儿,差点没绷住就要泪洒当场。

赵启平看谭宗明皱眉,还以为是碰到了他断掉的肋骨:“是不是疼得厉害?”

“疼。”谭宗明点头。

他太疼了,胸膛里跳动的东西就像是被谁的手狠狠攥紧。

……但是还不够紧。

所以这次他要把心交出去,完完整整地,放在那个人手里。然后看着那个人一根一根扣上手指,再也不放开,再也要不回来。

“那我们赶紧的去医院。”赵启平说,想扶过谭宗明往外走,谭宗明却依然搂着他不放手。

“在那之前……我的生日礼物呢?”谭宗明说,“别跟我说没准备。”

赵启平看他:“礼物不就在这里嘛。我都把我自己从美国打包寄回来了,你还要怎么样。”

谭宗明笑了。看起来他对这礼物还是挺满意的。

“好,”他点头,“那我现在就拆礼物。”

他低下头想要亲亲赵启平,但是赵启平躲开了。

“不让亲?”

“今天不行,”赵启平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等哥身体好了,这个礼物的包装随便你拆。但是今天必须听我这个当医生的,先赶紧的跟我去医院。”

谭宗明觉得胸口发紧。赵启平这混小子,全然不顾他的心满得都要溢出来了,还拼命地往里面灌迷魂汤。不过现在他这副鬼样子,根本不是赵启平对手。他得忍。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收拾这小子。

毕竟,他们现在有了彼此的一辈子了。

“好,行,都听你的。”谭宗明道。

他抬步正准备往警局外走,却听见赵启平叫他:“哥……”

谭宗明转回头来,冷不防赵启平在他的嘴唇上轻吻了一下。

纯洁无比的吻,却带着无可测的深情和真心。

“生日快乐,”赵启平注视他,笑了,“你看,这次我是当着你的面说的。”

赵启平的眼睛里有着温柔光亮。谭宗明想那也许是折射在其中的阳光。

外面,天空已经破晓。太阳在江湾对岸升起,光芒就像是金红色岩浆一般,从天际喷薄而起,将整个城市染成一片生机勃勃。

城市即将渐次苏醒,褪去它繁华又孤独的夜妆。

而谭宗明再次拥住了赵启平,就像是在这个繁华又孤独的城市之中拥住了属于自己的那道光。

他,过了一个这辈子最难忘的生日。

他,收到了这辈子能够想象过的最美好的礼物。

他,这辈子最长的一天,过去了。

……终于,四十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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